袁春天(12)
这是一个人天生就会的。
我只是觉得头疼,怎么就偏偏是我呢?
事实上,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现在依旧想不通。
我始终觉得袁春天之所以对我这么执着,完全是因为“雏鸟情结”,或许在他不算太长但对于他来说似乎又已经很漫长的十几二十年来,我是第一个对他如此迁就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痴心于我。
在我看来,这不算是爱情。
然而,当他对我十分直接十分□□地表现出了□□时,我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这小子确实想跟我上床。
他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这事儿另说,但他应该是想跟我上床的。
这让我很为难。
“袁春天,坐好。”
他听话地坐好了。
“可能以前没人告诉过你,但是现在你听好了啊。”我认真地对他说,“我们人,高级动物,没有说别的动物低级的意思,只是说,我们人啊,跟那些野兽最大的区别,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们人类可以用理智去控制行为,”我说,“打个比方,当你看见……看见我不小心露出来的腰时,应该怎么做?”
他竟然给我脸红了。
“没让你胡思乱想!”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应该首先做到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就是不符合礼教的东西不能看。”
“不符合礼教?”
我觉得头大,我儿子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反正就是这类,不该看的就不要看。”我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至于什么是不该看的,你自己悟。”
结果袁春天笑得一脸无害地说:“你是该看的。”
然后他就再一次被我敲了脑袋。
我恶狠狠地告诉他:“记住,就算一不小心没忍住看了,也应该用理智克制冲动,如果你做任何事全凭本能,你说你跟外头那些野兽有什么区别?”
袁春天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然后说:“袁涞,没人教过我克制。”
我原本是在气头上,却突然间被他这句话给扎了心尖儿。
是啊,没人教过他。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非礼勿视”,没人教过他什么是“道义礼法”。
没人告诉他在某些时刻要用理智克制冲动,没人告诉他他其实有别于野兽。
我走过去,不再敲他脑袋,而是使劲儿揉了揉他被剪得短短的头发,然后对他说:“没事儿,以后我教你。”
他看着我笑了,依旧笑得人畜无害。
他抓住我的手,仰着头,看着我说:“袁涞,你真好。”
我可不是真好么。
这崽子牵我手我都没甩开。
我可真是个好人啊。
第26章
26
都说养儿防老,其实并不。
养儿子太操心了,加速了我的衰老。
自从袁春天开始上班,每天他都早起赶公交,他早起,我也得跟着早起,要不他就来我卧室门口叫魂似的叫我。
晚上回来呢,就缠着我学习,从拼音识字开始,我仿佛是小学老师,加班加点给补课,还没有补课费拿的那种。
不过,袁春天挺努力的,也挺聪明的,什么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很快就学会了,一早起来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背九九乘法表。
他也学会了用字典,没事儿就捧着本《新华字典》,还给我写了封情书。
当然了,他的情书没什么文采,总共加一起也没几句话,但我还是看笑了。
上一次收到情书还是十年前吧,上中学那会儿,班里挺可爱的一个姑娘给我写的,带香味儿的信纸,浅紫色。
但是可惜了,我的初恋跟她的初恋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因为我不喜欢姑娘。
我打从十四岁开始就知道我喜欢男的,别人看球赛是看比赛,我看球赛是看球员。
但是,当时那封情书我还是好好保存下来了,因为不管怎么说,那都很珍贵。
姑娘的情感珍贵,那份纸张也珍贵。
不过我还真的没想到,从那以后,再没人给我写过情书,虽然我真挺受欢迎的,但大都是口头告白或者短信电话,时隔这么久,竟然又收到了情书,没法不感慨。
我说:“你字儿太丑了。”
他笑:“但是你喜欢。”
这臭小子擅自揣测我的想法,我就只能揍他,并且罚他不许吃宵夜。
这段时间袁春天长得挺快的,身高和体重都在猛增。
原本我们俩差不多高,结果这才多久,他竟然高出我三厘米了。
我挺生气的,觉得这事儿有损我当爹的尊严。
但又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雏鹰也要振翅高飞的,长吧,长得高点儿壮点儿,以后出去多干两份活,他负责给我养老。
虽然我嘴上吐槽袁春天的情书,但还是好好地叠起来,夹在了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
袁春天写:袁涞,我喜欢你。
他还写:你让我觉得,太阳真的是热的。
我告诉他这话说得没道理,因为无论有没有我,太阳都确实是热的。
但袁春天反驳:“不是,有你才是热的。”
他挺有语言天赋的,可以去写诗。
日子就这么过着,过得还挺好的。
袁春天第一次收到工资的时候,我带着他出去吃了顿大餐——麻辣烫。
他吃得特开心,出来后还是使劲儿把他的工资卡往我口袋里塞。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暂时帮他收着,我说:“代为保管,给你攒老婆本。”
“你是我老婆。”他说,“给你的。”
我已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就算他这么说,我也懒得教训他了。
做梦吧。
年轻人总是要有梦可做的。
我本来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无风无浪,混日子,袁春天每天撩拨我,我就装腔作势地装听不见。
但是没想到,生活是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意外的。
星期五下午,我接到袁春天工厂领导打来的电话,跟我说袁春天跟人在厂子里打起来了。
第27章
27
儿子在外面打架,这事儿是我意料之外的。
袁春天不在我身边的时候,看着少言寡语的,之前我跟救助站的阿姨聊天,她也说,她跟袁春天接触的时候,那小子几乎不吭声。
这么个闷葫芦,原来还是个暴脾气。
不过这事儿也挺搞笑的,都是大人了,上班打架还叫家长,这是小学生吗?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去了,而且打车过去的,怕人家等急了。
等我到那儿,直接去他们主任的办公室,袁春天这家伙,半边脸都肿了,站那儿气鼓鼓的,跟谁欠他钱了似的。
见我来了,袁春天立刻转过来拉我,叫我名字。
我拍了一下他的手,过去问主任:“刘主任,这是怎么了?”
我真成他爹了。
刘主任说:“他把人打坏了,进医院了。”
我心说,这可真是厉害,赔钱少不了了。
我这一天天养活儿子,还得搭着钱给他赔人家的医药费,掐指一算,书店可以关门大吉了。
袁春天说:“他先惹我。”
“那你就动手啊?”我拍了他一下,说,“你先别说话,回去再俩再掰扯。”
刘主任就给我简单说了一下对方的情况,进医院了是真的,但倒是没严重到会让我赔得倾家荡产,不过那家人估计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带钱带礼物去道歉肯定免不了了。
这些事儿指望袁春天办那肯定白扯,都得我这个当爹的出面。
刘主任说:“咱们厂子有严格规定的,他这算是严重违纪了。”
于是袁春天就这么成功失业了。
我们俩出来的时候,他低着头走在我后面,我头顶夕阳,心力交瘁。
挺好的工作,虽然上下班远了点儿,但至少能让他在这个社会上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