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5)
等了至少有四五分钟也听不见任何人“有人开门”的声音。二楼的灯却是亮的,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宋佑铭焦急地连拍几次,声音大了好多,并且还喊着他的名字。
“林近添,林近添?”
这次大概又是四五分钟还是没回应。宋佑铭就肯定林近添是出事了,先前隐隐的担忧马上升级为急躁。他往后退了几步,大片雪花落在他仰起的脸上,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栋屋子四周以及墙壁上的排水管道,然后判定自己是要立刻打120还是直接翻到二楼。
他对医院那么恐惧,120就算了。若是爬上去……宋佑铭猛地低头,自嘲地笑了。他居然会有爬墙的想法。所谓关心则乱,他这算是乱了么?
“哗啦啦”刺耳的金属声音吸引了宋佑铭的视线。只见林近添拉上铁门,正好看见站在大雪中的他。
瞬间,焦躁不安担忧都散去了。宋佑铭走上前去说:“我打你手机不通,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手机没电了。”林近添移开视线说,“快进来吧,外面雪大。”
宋佑铭察觉到林近添的异样,并不探究。而是拍掉身上的雪花说道:“平安夜怎么不和朋友聚一聚?”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林近添边说边拉下了铁门,“你呢?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宋佑铭微微一笑,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那去楼上坐吧,这里没开暖气。”
“恩。”
宋佑铭走在林近添身后上了楼。
“坐吧,你想喝什么?”林近添说。
“白开水就好。”
“好,你等会。”
宋佑铭环顾了一下四周,注意到餐厅桌上丰盛的饭菜。他起身走过去,这才看清那些菜色。都是些家常小菜,而且清一色都是素菜。除了那一罐莲藕排骨汤。
“那,你的水。”
“谢谢。”宋佑铭接过水。是温热的,他喝了一口,见林近添端起盘子放到了冰箱里。
他注意到总共是五菜一汤,一个人是不可能吃这么多的,但是桌上确实只放了一副碗筷。而且这些菜没有被动过的迹象,也都已经冷了。做了这么一桌菜不仅没动分毫,还就放着让它冷却,这怎么些说不通。今天对他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宋佑铭是不会花费时间自己乱猜的,他放下水杯,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你做了这么多饭菜。”
林近添淡然一笑,清俊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的快乐或者忧伤,他说:“我生日。”
宋佑铭并不见吃惊,他笑着问:“二十五岁生日?”
宋佑铭之所以猜二十五岁,无非是林近添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似乎比他还小,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七,所以选了二十五这个折中的数字。
林近添转身,笑了出来:“我看上去有这么年轻?”
“差很远?”宋佑铭略微惊讶地说。
“也不是”林近添摇摇头继续道,“我已经三十二了。”
宋佑铭的确是诧异了,他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个人有些弱不禁风的淡雅男人居然已经三十二了,比自己还大五岁。
“你那么吃惊,难道我比你大?”林近添难得开玩笑道。
宋佑铭笑而不语,转而道:“正好今天也是平安夜,怎么样,一起出去吃顿饭?”他直接忽略掉了那一桌未动的饭菜。
林近添看了一眼冷掉的饭菜,没做过多犹豫,点头道:“好。”
现在不过八点,雪是越下越密。树梢上也有了层薄薄的积雪。车子渐渐靠近商业区时,马路两旁的圣诞气息也是越来越浓厚。各种各样的彩灯,圣诞树,玻璃窗上的圣诞涂鸦,还有穿着圣诞服装的人站在街边分发传单。相拥而走的情侣更是随处可见。
林近添安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视线飘向挡风玻璃外,大雪纷飞的世界。
宋佑铭也不说话,但并不是说两人无话可说,应该说这样安静的相处反而更让人觉得舒心。林近添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安静淡然的,甚至那太过高瘦的身子让他总觉得他弱不禁风,让人怜生一种保护欲。
保护?宋佑铭紧抓了一下方向盘。抬头瞟了一眼后视镜,林近添脊背弯曲地靠在座椅上,白皙的脸庞上滑过各种霓虹灯光,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覆盖了眼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宋佑铭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他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的脸,走神了。这实在是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打开车上的碟机,询问道:“古典音乐,喜欢么?”
林近添微微一笑说:“只要是安静的音乐就可以。”
这真像是他的回答。宋佑铭这么想到,然后选了一张安静的小提琴光盘放进去。几秒后,优雅的小提琴音乐流淌出来。宋佑铭专心开车,再也没分心。
这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宋佑铭谈到了那本林近添送给他的书,于是两人由此展开了关于书的内容,深意,作者的风格寓意的讨论,并延伸到了两人欣赏的其他作品和作者身上。两人非常聊得来,中间没有令人尴尬的沉默和停顿,但是也没有急于表达自己观点的抢话和打断。不过总的来说宋佑铭说得非常多,林近添一直听着。他一直都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再出门时,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城市,街角的垃圾桶盖上都有差不多一厘米厚的积雪了,铺着大理石的人行道上都是雪水和未全化的冰雪,而路边的排水沟里是化掉的脏污的雪水,而雪仍在下。
宋佑铭竖起风衣的衣领,林近添带上外套上的帽子。两人并肩快步走在雪中的人行道上。
“这雪下得真大。”宋佑铭说。
“好些年都没看到了。”林近添看了一眼前方路灯下暖橘色的雪花,说道。
“上次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三年前?你记得很清楚。”
宋佑铭淡淡地说:“三年前,我爷爷在医院过世,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所以印象深刻。”
林近添突然站住,怔怔地看着宋佑铭。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件事,是不是从这场雪开始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勾起了他伤心的回忆?
宋佑铭慢了半拍才停下来,扭头看林近添时,他表情怔忡的看着他,神色杂糅着歉意和忧伤。不知道为何,他心脏的某个角落柔软起来。让他在回想那段不可磨灭的记忆时感到的温柔多于悲伤。
“你不必感到歉意。”宋佑铭说,手指向马路对面示意要过马路了。
林近添走了上去,宋佑铭走在他左侧,左右扫了一眼,确定没有车辆。
“事实上,那天他走得很安详,手里捧着我小时候做的一件木偶,没有丝毫痛苦地去履行他对我奶奶的约定了。”宋佑铭侧头说着,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木偶?”林近添问。
“是。我小时候和爷爷住过一段时间,爷爷他在村子里是有名的木匠,所以耳濡目染的我就喜欢上了这个。那个玩偶是我的第一件作品,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小故事。”
“什么故事?”林近添问。
“这个……一边散步一边说,如何?”宋佑铭笑道。
林近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笑道:“走吧。”
☆、Chapter 04
Chapter 04
“我上学前,一直都和我爷爷住下乡下。他是村里最好的木匠,‘化朽木为神奇’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宋佑铭说着转头对林近添笑了,嘴边是突出的白气,“我到现在记得最清楚的画面就是他佝偻着背,穿着白色汗衫坐在木椅上,手里拿着木头就是一天。放佛这世界只剩下他和木头,也只有那些木头才能读懂他。我奶奶一直都很抱怨这个。”宋佑铭自顾自的笑了,那笑容里却是淡淡的遗憾和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