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12)
不守时的杨树林,已经放弃了此项活动。
杨树林觉得跟陈听和裴以尧一起复习简直是种折磨, 一个酷哥根本不鸟他,还有一个听听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做题。
这俩唯一的交流就是在对题目。
对题目也就算了, 当杨树林听到裴以尧口中那标准的伦敦腔, 看到他近乎满分的真题卷时, 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英专生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决定去咖啡馆复习,顺便继续蹲点求微信。
陈听就能屈能伸得多,在被天才的光芒全面笼罩后, 他明智地选择了——抱大腿。
于是裴以尧顺势从陈听的对面坐到了陈听的旁边,每当陈听有不懂的询问他时,他便稍稍侧过身子凑在陈听耳边,压低了嗓音, 用更显磁性的声音吐出一连串流畅而标准的英文。
陈听每每觉得那热气呼在耳朵上,有点痒。裴以尧的声音也太过犯规,明明只是一篇枯燥乏味的政治新闻, 从他嘴里念出来,却像十四行诗。
杨树林是不是感官有问题,这图书馆里明明很热,哪里冷了?
裴以尧专注地看着陈听红红的脸颊, 问:“要再讲一遍吗?”
陈听专注地看着真题,摇摇头,再摇摇头。
裴以尧蹙眉,陈听刚才明明在走神,可他却并不想再听一遍,难道自己的声音很难听吗?
陈听兀自做题,有点婴儿肥的娃娃脸上满是认真。没办法,裴以尧的存在感太强了,如果他不够认真,就会被他带跑的。
而他认真着认真着,就真的慢慢沉浸到了题海之中,纠结在选A还是选C的分叉路口,顺便谴责一下阅读理解的故事男主角。
渣,太渣了。
裴以尧一直在看陈听,手里的书翻开一页,过了很久还是那一页。他第一次觉得,有人能够比书更好看。
“看看校草这眼神,啧啧……”
“要是没猫腻,我吞金自杀!”
“妈的,我一个直男看了都要把持不住了!”
“大兄弟你确定你直吗?”
“……”
陈听在看题,裴以尧在看陈听,周围的人,都在看裴以尧。这么明显的注视,裴以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冰冷的眼神扫过四周,仿佛刚才所有的深情都是假象。
图书室里,顿时响起阵阵翻书声,大家埋头苦读,很好地彰显了当代大学生刻苦学习的良好品质。
陈听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很快他感觉到有些尿意,跟裴以尧说了一声,就起身去上厕所。
厕所在走廊的另一端,陈听慢悠悠地走过去,慢悠悠地推开门,一个身影却在这时忽然闯入,一把将陈听拉进去,而后利落关门。
陈听看到来人的脸,“学长?”
高铎以指抵唇:“嘘。”
陈听下意识地扫了眼空荡荡的厕所,小声问:“学长你在躲什么人吗?”
高铎眨眨眼:“YSL小学弟啊。”
陈听不禁为杨树林抹一把泪,与此同时,一串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依稀还有熟悉的嘟哝声。
是YSL,哦不,是杨树林。
高铎看着陈听的卷毛小脑袋,唇角微扬,抓着陈听的胳膊就把人带进了隔间,用背抵着门,道:“打个商量怎么样?你帮我避过杨树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听微愣:“秘密?”
“对,裴以尧的秘密,要听吗?”
“裴以尧?”
陈听更疑惑了,高铎跟裴以尧不过见了两面,他怎么会知道裴以尧的秘密,连自己都不知道呢。
他还在疑惑,杨树林却已经进来了:“学长?”
“学长?”
“奇怪,他不是往这儿来了吗,怎么又不见了?”
陈听有心想提醒他,可他对于裴以尧的秘密也好奇得很,而且现在他们俩躲在厕所隔间里这情况……不好解释啊!
好在陈听没有纠结多久,杨树林就又从厕所离开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杨树林没走几步就碰上了裴以尧。
“嗳裴以尧你怎么出来了?听听呢?”杨树林问。
裴以尧瞥了一眼杨树林身后的厕所,微微蹙眉:“你没碰到他?”
杨树林一脸懵:“碰到谁?我在找高铎学长呢。”
裴以尧一听到高铎的名字,眉头就蹙得更深。几乎是瞬间,他就想通了杨树林没有看出来的事,而后大步走向厕所。
“砰!”厕所门被大力推开,晚风刹那间从洞开的窗子倒灌而入,吹起陈听头顶翘起的卷毛。
陈听诧异地看着裴以尧,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裴以尧的目光却径直绕过他看向了窗户,这里是一楼,高铎肯定跳窗跑了。
裴以尧向下望了一眼,人早没了踪影。
杨树林跟进来,挠挠头:“听听你也在?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
陈听无奈:“刚才学长不准我出声啊。”
“什么?学长刚才也在?!”
“对啊,不过他现在已经走了。我预感他还会回咖啡馆的,你如果现在去,应该还能见到他。”
学长对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杨树林风风火火地走了,厕所里只剩下陈听和裴以尧。陈听理所当然地以为裴以尧是来上厕所的,他现在又不想上了,所以就去外面等。
他还在想刚才高铎说的话。
确认杨树林出去后,高铎就从隔间里出去,准备跳窗逃走。他本来是要告诉陈听那个秘密的,可裴以尧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于是高铎蹲在窗沿上回过头来,眨眨眼:“还是让裴以尧亲口告诉你吧,拜咯。”
高铎一跃而下,紧接着裴以尧推门而入。
陈听现在特别好奇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高铎搞得那么神秘,让他想不在意都难。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个秘密跟自己有关。
从厕所出来的裴以尧,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他看着一脸深思的陈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一想到他脑子里此刻装着的可能是高铎,就仿佛置身南极圈。
“跟我来。”他不容分说地抓住陈听的手,带着他往图书馆外走。
陈听迈着小短腿跟上他的步伐,因为裴以尧的举动太突然,是以他都没想到要挣扎,光顾着想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停地用小眼神瞄他。
“裴以尧你怎么了吗?”
“裴以尧?”
裴以尧一路都没有说话,冷着脸拉着陈听,让路过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俩发生了什么矛盾,正要去打架。
可陈听一点都不怕,因为裴以尧的掌心是热的,很热,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终于到了无人处,裴以尧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停住,面对面看着陈听。
他的表情冷峻得过分,甚至有点严肃。
陈听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还是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里得罪他了。
气氛近乎冷凝。
陈听可受不了这难熬的沉默,深吸一口气,道:“裴……”
“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男朋友。”
“哦……”陈听下意识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听到了什么,眼睛不由瞪大:“什、什么?”
裴以尧重复:“男朋友。”
谁做谁男朋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你不是开玩笑吧?”陈听干笑,除了开玩笑他真的想不出别的可能了。从小到大他其实不是没有收到过来自同性的示好,但那都是隐晦的,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这么直白而无畏的,裴以尧是第一个。
可怎么会是裴以尧呢?
这么一个酷哥,他连女朋友都没有。
不对不对,就是因为没有女朋友,所以才要有男朋友。
啊啊啊啊啊还是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裴以尧用整个表情诠释自己的认真,见陈听久久不答话,他的眸光暗了暗:“你不愿意?”
陈听还没理清心中万千思绪,看到他骤暗的眸光,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说……”
“那就是愿意?”裴以尧逼近一步,单手撑在树干上,将陈听圈在他与梧桐之间。两人之间,近得呼吸可闻。
陈听紧张地靠在树干上,这、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壁咚?
不对,是树咚。
等等,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现在还在纠结什么咚?听听就要变gay了,来不及思考是什么咚了!
裴以尧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抵在树上的手微微收紧,才克制住自己低头亲吻的冲动,沉声道:“那我追你,行吗?”
陈听抿唇不说话。
别问我行不行,听听已经死了。
在成为一个gay和伤害一个真心朋友之间,听听选择死亡。
可裴以尧怎么会轻易放弃,他又低头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仿佛夜风的絮语:“行吗,听听?”
陈听躲无可躲,裴以尧身上的冷冽气息混杂着炙热的情意包围着他,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让他心跳得特别快。
尤其是那一声听听,裴以尧从来没这样叫过他。所有人都这么叫他,唯独裴以尧没有,现在他才知道,裴以尧的听听听起来跟其他人的一点都不一样!
“好吗?”裴以尧寸步不退。
陈听最终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是被迫的,真的。
而与此同时,相聚不远的灌木丛后,高铎藏在那里,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真的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哈哈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好玩儿了。
等笑够了,他悄悄退到另一条路上,整整衣领、掸掸衣袖,长腿一跨就从灌木丛后人模狗样地走出去,潇洒如风,宛如T台王者。
“高学长你回来啦!”
“嗯。”
一路上有人认出他来,他也只矜持地点点头,心情颇好的往咖啡店走。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店门口时,路旁的灌木丛后忽然蹿出一人来。
“学长,我可算找到你了,加个微信呗!”
“操。”
第21章 追求
这个晚上, 陈听辗转难眠,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裴以尧跟他告白的画面。及至他终于抵不过困意睡着了,梦里也是裴以尧一遍遍把他抵在树上喊“听听”, 不夸张的说, 他大概喊了上百遍。
第二天醒来的陈听,觉得自己得了神经衰弱。
“听听, 你怎么了?”杨树林惊讶地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要知道陈听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睡得快, 还不起夜。
陈听却不能告诉他真相, 杨树林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忍心让他承受这生命之重。好在杨树林一向对陈听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他随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只是上课的时候, 杨树林忽然又神色凝重地悄悄问陈听:“你跟裴以尧吵架了吗?怎么今天大家都在说你俩闹掰了?”
陈听:“嗯?”
陈听真的特别好奇这个跟事实完全相反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但他仔细想想昨天裴以尧把他拉出去时那满身的冰冷气息,就了然了。
但他不打算解释过多:“就是有些小误会而已。”
“不要紧吧?”杨树林还是很关心陈听的交友情况的,再怎么说, 万一出点什么事,陈听这短胳膊短腿的也打不过对方啊。
陈听摇摇头以示宽慰,余光却不禁往手机上瞥。手机静悄悄的, 一条新信息都没有。
裴以尧就是这么追人的吗?
陈听不由腹诽,随后把手机丢进了背包底,拿起书本决定认真学习。学习使人快乐,学习使人奋进, 谈什么恋爱呢。
可是让陈听没有想到的是,直到他去咖啡店打工,裴以尧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一条短信。
就连杨树林都忍不住担忧地问:“你跟裴以尧的小误会真的解决了吗?”
实在是最近裴以尧出现的次数太多了,老在他们跟前晃,虽然话不多,但存在感极强。这忽然不来了,可不让人觉得奇怪么。
陈听:“呵呵。”
看到陈听这面无表情的样子,杨树林就知道坏了。这哪是小误会啊,分明是大矛盾。
[ 全城吃鸡 ] :
YSL:凉了凉了,今天酷哥校草都没有出现,我们的美男计划又要凉了……
巴啦啦大魔王:你这个破计划有不凉的一天吗?
YSL:你不懂,现在就是男色当道的世界,如果我们N大的颜值能吊打艺校,那得多牛逼?以后在大学城横着走!
东北大板:横着走个屁,我们是讲内涵的!
狗哥:高铎那儿你搞定了吗?
YSL:没……
YSL:但是我搞到他微信了!我厉不厉害!
三无居士:你们不觉得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在这搞什么美男计划,太基了吗?
狗哥:基者自基。
YSL:狗哥说得对!
YSL:再说了,就算要搞基,我也要去找听听,你们紧张个屁?
东北大板:你才屁,陈听就算要搞基也得配个裴以尧那样的,有你什么事儿?
三无居士:对啊,有你什么事儿?
巴啦啦大魔王:对啊,有你什么事儿?
情哥哥:对啊,有你什么事儿?
……
YSL:狗哥!!!
狗哥:洗洗睡吧。
被插了无数剑的杨树林万分悲痛,于是从床上探出头来寻求陈听的安慰:“听听,如果你是基佬,你会喜欢我吗?”
陈听:“……”
我最近命犯基佬吗?
杨树林把他的沉默当拒绝,伤心得在床上挺尸。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柏裕和江海忍不住探出头来,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呢?”
杨树林:“我拒绝。”
柏裕和江海听出了他话里的嫌弃,二话不说,爬到杨树林床上将他裹在被子里一顿胖揍。
“听听救我!”
杨树林叫得宛如一个被歹徒拖进暗巷的十八岁青春美少女。
陈听默默地转过了身,拿起枕边的手机再次看了看,依旧没有新信息发来。顿了几秒,他干脆地把手机丢在角落,拍拍枕头——睡觉!
翌日的陈听,是在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中被吵醒的。
来电人,裴以尧。
时间,早上七点半。
陈听把电话挂断,继续睡,手机没有再度响起。
过了十分钟,陈听犹如诈尸一般坐起来,花十秒钟梳理了一下“裴以尧告白始末”,然后发现他真的打了一次就不打了。
陈听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六娃”,因为六娃的特技是隐身。
与此同时,遥远的英国,某辆正从机场驶出的黑色轿车上,阮心讶然地看着从下飞机开始就盯着手机眉头紧蹙的儿子,忍不住问:“怎么了?你终于碰到什么麻烦了?”
裴以尧没在意她的用词,只缓缓摇了摇头。
隔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还是虚悬在手机屏幕上迟迟点不下去,揉了揉眉心,终于选择场外求助。
但他当然不会选择求助阮心,而是把问题抛给了自诩情感经验丰富的许一鸣。
裴以尧:我问你,如果你跟别人表白了,说要追他,但紧接着忽然失联,会有什么后果?
一鸣酸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找死呢吗?
一鸣酸奶:哪位兄弟这么牛逼?
一鸣酸奶:介绍我认识认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以尧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裴以尧把许一鸣开除朋友藉后,思忖再三,还是给陈听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
六娃:我现在在英国。昨天我妈有位很重要的朋友出事了,他也是我非常尊敬的老师,所以我们必须赶回去看一看。没能及时通知你,我很抱歉,但飞机上不能发短信,所以只能现在来告诉你。希望我还能继续保有追求你的权利。我坚持。
陈听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第一节 课下课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放在包里,所以没能及时看见。
等到他把裴以尧的解释通读三遍,不禁老脸一红。
“听听你看什么呢?怎么脸红了?”同学嬉笑打趣。
“没什么没什么。”陈听做贼心虚地把手机放回包里,过了好一会儿,又悄悄摸出来给裴以尧回了一条信息。
叫我听听:知道了。
裴以尧看着手机陷入了沉思,所以他这是同意他继续追呢?还是不同意呢?
没说不同意就是同意了。
嗯,就是这样。
时间一晃而过,三天后,陈听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平静地对待裴以尧了,心情不由轻松许多。
本来就是嘛,他对裴以尧又不是那种特殊的感情,对于他告白后就消失的举动,本来就不该在意,就应该感到庆幸和放松才对。
等到裴以尧处理完事情回来,说不定他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只是一时冲动,不再追求他呢?
陈听兀自这样想着,等到又一个打工日来临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淡了。忘掉裴以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过不了多久,他就又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好听听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
当裴以尧携着冷冽的晚风走进咖啡店,再次用那完全算不上温柔的目光锁定他时,陈听仍然感觉到了告白那天晚上,那种仿佛被暧昧谋杀的感觉。
“你、你回来了啊。”陈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嗯。”裴以尧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回来追你。”
陈听听到那个“追”字,尾椎骨就像过了电似的,赶紧朝左右看了看,而后瞪了一眼对方,“你乱说什么呢?这里是公共场所。”
裴以尧点点头:“一杯美式,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