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冬火(19)
我这个人,做别的不行,“放弃”这个技能那是想当熟练。
火速放弃了堆雪人的念头,我躺在了雪地上。
山里挺好的,干净又安静。
我呈“大”字型躺在厚厚的雪里,雪花从天上悠悠荡荡落在我脸上,提神醒脑,不过没一会儿我就看不清了,睫毛都粘上了雪。
我可能真的有点儿心大,竟然这么躺着都能犯困。
周含章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声音了,但懒得搭理他,闭上眼装死,不想面对这个冷酷的男人。
他踩着雪走过来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开始心跳加速,担心他一脚踩死我。
好在,周含章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他在我身边站住,然后蹲了下来。
“你脑子坏了?”
我睁开眼,抬手扒拉了一下脸上的雪。
“在这儿躺着干嘛呢?”
“周老师,”我说,“您听说过‘自坟’吗?”
“我听说过智障。”他说,“你就是智障。”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随便吧,”我生无可恋地看向雾蒙蒙的天空,“反正没了工作我也没什么活路了。”
我斜眼看看他,极尽所能地暗示:“我年纪轻轻就这么失败,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含章点了支烟,蹲在我身边吞云吐雾。
“问你个问题。”
“您说。”
“你……”周含章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算了。”
他站起来,转身往回走:“跟我进来,给你个东西。”
我躺在雪地上扭头看他:“什么东西?”
要给我一脚吗?直接把我踹到山脚下?
他没回我的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下雪天倒是不算太冷,但因为我太能作妖,愣是把自己冻得手僵脚麻,往书房去的时候走路姿势大概像南极的胖企鹅一样滑稽。
我进了屋,周含章丢给我一个小本子。
“这是啥?”我打开的同时听见他说,“《永巷》我不会卖,这是另一本,前两年写的,你可以带回去交差。”
周含章坐在那里抽着烟看我:“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要。”
“要!”我赶紧把本子塞进毛衣里,生怕被周含章再抢回去。
我不知道周含章究竟做了什么心理建设,为什么突然就通人性了,但此时此刻看着坐在那里抽烟他的,我只想说一句:“周老师,我爱死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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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我以为周含章会讽刺我几句,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反倒笑了,摆摆手让我赶紧走。
这一次我真是丝毫没流连,火速收拾东西回公司交差。
雪还一直在下,下得还挺大的,我以前从周含章这里离开的时候都要么丧里丧气要么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对付”他,唯独这次,心满意足。
领导交代我签下周含章的书,但没说一定是《永巷》,而且,除了我之外也再没人知道他新书的名字了,我书包里背着的这本足够交差,如果公司还有点儿人性,起码我的饭碗暂时可以保住了。
不过……
我往公司去的时候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儿,我开始好奇那本《永巷》究竟为什么如此意义重大?
大概真的是我太浅薄,不太能理解有钱不赚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可说回来,周含章对我也真的算是仁至义尽了,我这么死缠烂打,甚至还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他非但没把我丢出去还给了我新书,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他。
就这样冒着雪回了公司,组长没在办公室,据说被领导叫去谈话了。
营销姐姐看见我回来,还有些惊讶:“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眼看着要下班了,我最近都不怎么出现在公司,估计他们都以为我马上要被清退了。
“来找组长汇报工作。”我带着一身寒气坐过去,抱着书包,像是抱着个大宝贝。
营销姐姐动作是真快,已经在写辞职申请了。
“姐,你真要走啊?”
“与其等着被裁员,不如自己先找出路。”
“可是被裁员的话,公司会给补偿吧?”
她笑了:“但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她保存了一下辞职申请,抬手抱起她桌上的一摞书:“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说要跟我借这几本书看么,都送你了。”
我有点儿受宠若惊:“真的啊?”
“真的,我直接转行,这些书也不想带着了。”她说,“有时候我就在想,咱们做这行究竟是为什么。”
她喝了口水,笑了笑:“都说一个好的编辑一定要有利他精神,不仅如此,还得能熬,成功出版的书是作者的宝贝,也是编辑的宝贝,都希望它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希望销量和口碑一路攀升,但事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很多好书根本没有被看到的机会。”
她挑眉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能算个“编辑学徒”,对于她的营销编辑岗位工作内容了解并不多,但自己经常买书读书,大概也能明白个一二。
如今图书榜单也随处可见,有榜单的地方就有“操作”,说到底,榜单也是被资本操控的,并不否认榜单上有好书,但一部分书它受众有限、出版社能力和资金有限,即便费尽心思出版了,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是从滞销走销毁。
自己一手做出来的书被销毁,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一种精神在被摧毁,眼睁睁看着那股精神变成纸浆,以一公斤快把钱的价格卖给纸浆厂。
这是真的熬人,会把人的精气神都给熬没了。
“不好意思啊,我不应该给你传递这种负能量。”营销姐姐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我以前不是做营销岗的,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做图书编辑,那会儿咱们公司还没有专门的图书营销岗位,书出版了都是我们这些责编自己去想办法找推荐,难是真难,但真的做出来一本好书也确实很有成就感。”
她笑着看我:“都说咱们这个行业门槛高收入低,非一般人能受得了,我也经常会有疑惑,究竟是什么支撑着我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还一定要在这里继续熬着,咱们这种城市每个月几千块,租个房子工资一大半就没了。但又不得不说,工作十几年了,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拿到自己做出来的书时那种感觉,那天下大雪,一个人抱着书跑去喝了一杯,觉得自己的理想实现了。”
我听得有点儿难受,却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在我们这个日日年年被唱衰的行业,始终都有一大批人怀抱着热烈的理想与信念在支撑着。
“加油吧,”她对我说,“在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之前再燃烧一下,为了理想再跑一程,挺好的,起码老了之后不会后悔。”
她说完,起身去接水,我抱着书包坐在那里反复琢磨她的话。
“组长!”我还没琢磨出什么,看见组长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了。
组长也灰头土脸的,整个人丧气得不行。
“你怎么回来了?”组长瞥了我一眼。
我赶紧拿出周老师的笔记本小跑着过去找组长。
组长坐在那儿叹气,嘀咕着年底总结的时候我们部门又亏钱。
“组长,我拿到周老师的新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