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7)
作者:不沉
时间:2021-01-31 09:55:50
标签:轻松 日常 短篇
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出了厨房,一眼就瞧到了缩在窗沿边下不来的祁宝贝,视线往下是瘫在地上的绿萝。
祁宝贝看到它爹手里还拿着菜刀,吓得扭着屁股发出惨兮兮的哼唧声,秦安瞧见它的小模样,是又生气又好笑,他把祁弈野推回厨房,说道:“你继续吧,菜别糊了,我出去收拾。”
“我看它就是欠收拾......”
“没事没事,花盆儿而已,多大的事,再换个就成了。”
绿萝没受到糟蹋损害,就是花盆跌的稀巴烂。秦安先把祁宝贝从窗台上抱了下来,又去找了个大的塑料瓶从中间剪开,制作了个简易花盆,把落在地上的绿萝挪了进去,先这样暂时放着,等有空了再去买个新的花盆来。
突然想起当初他刚来到这边儿,第一份工作就是白日里做一些小手工,晚上拿去夜市摆地摊,而他的临摊是个每日郁郁寡欢的卖花大叔。
大叔说卖完这些花儿就要去乡下讨回他老婆,这盆绿萝是他剩下的最后一盆花,秦安搞不懂当时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穷的要命,却心血来潮的买下了它。
但在看到大叔收到钱,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笑容后,他又觉得很值。
那几年这块地方还不提供集体供暖,他只好自己买了个电暖气,出门就关了,室内温度一下就降了下来,甚至冬天的时候比室外的温度还低上几度。
每回收摊回来后他自己都冻的哆哆嗦嗦,更别提那盆绿萝了,挨不住寒冷,叶片变得发黄,却又神奇的挺过了第一个冬天。
夜市摆摊他干了一年左右,他长相清秀,挺招一些小姑娘的喜欢,有次偶然被姑娘拍了照片发上论坛还小火的一把,甚至招来了个说是从市里来的星探,缠着他问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演戏。
在秦安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个没啥文化的小老百姓,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比赚大钱来的实在,想都不用想就拒绝了。
他不喜欢这种被很多人经常缠着问这儿问那儿,又什么都不买的感觉,便在某天悄无声息的换了个地儿开始做起了早餐摊的生意。
虽然干这一行起早贪黑,苦是苦了点,但也让他慢慢攒下了点钱,生活条件也逐渐宽裕了,第四年小区的房租涨了价,供暖也做起来了。
他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下了摊挨着寒冷慢慢等电暖气热起来,而那盆绿萝,他明明没怎么分出心来去照顾,却也顽强的活了下来,就这么跟了他好多年。
祁宝贝大概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的趴在沙发上晒太阳,绿萝摆在窗台原来的位置,阳光照在上面,依旧一副生机盎然模样。
厨房里飘出来一阵阵的饭菜香气,一种不真实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些年的独自打拼造就了秦安的独立要强,他从不认为自己怕孤独,然而就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身边要是有个人陪着的话是件多么幸福且珍贵的事情。
四道菜再加一盘花生米,虽然都是家常菜肴,却让秦安尝到了“家”的甜头,那是他生命里匮乏的却偏偏又无比奢望的东西。
“碰一个,多谢你前几天的照顾。”祁弈野说着举起了酒杯跟秦安碰了下。
这不提还好,一提秦安就想起了前几天两人做的那档子事,他仰头灌了口酒,掩饰般的摆了摆手。
祁弈野也不去戳穿他,只招呼他赶紧夹菜吃,辣椒炒小公鸡是祁弈野的拿手菜,也是当年当学徒时,师父教给他的第一道肉菜。
鸡肉经过了爆炒,几乎吸收了全部的汤汁,辣味也完全渗了进去,肉质软烂入味,香气诱人,秦安嚼着鸡肉,给祁弈野比了个大拇指。
......
几罐啤酒下肚,秦安眨眨眼,酒气有些上脸了,他抬起胳膊杵在茶几上,举着泛着凉意的啤酒罐贴在脸侧,借着这股凉意给自己降温,他的嘴角微微翘着,眼睛里就像恍了水光,“祁弈野,认识这么久了还没问过你是哪里人呢...”
“本市人,不过以前都是在祈康县,几个月前才跟着老板来这儿的,你呢?”
“我啊,我是莱安的,来这儿也好久了啊。”秦安有点微醺,说话语速也比较慢,“十八岁的时候就过来这边儿了......”
祁弈野举着盛满白酒的酒杯碰了碰秦安手中的啤酒罐,问道:“没去考大学?”
秦安虽然不太清醒,但也不太想多提自己的事,他只摇了摇头,又问祁弈野:“刚在厨房里你说十五、六岁就......”
“对,比你还早一点出来讨生活。”祁弈野不在意的笑了笑。
大概是借着酒意,秦安才有勇气问出来,“怎么那么小就出来工作了呢,你父母允许吗?”
“不知道,没见过他们,我是奶奶带大的,但她在我十六那年就过世了。”
“抱歉......”,举在半空中的啤酒罐瓶身被秦安捏的瘪了下去,他嘴唇动了动又不知要说点什么,只好又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都是过去的事了。”祁奕野抿了口酒,低下头笑了笑。
但秦安却从那份笑容中尝到了他所能理解的苦涩,他晃了晃空掉的易拉罐,又开了一罐新的,“那厨子做的挺好的怎么想到去开挖掘机呢?”
“想听我的故事?”
酒壮怂人胆,秦安挑眉,“想要了解你,但你可以拒绝。”
“想听当然要给你讲。”祁奕野拍了拍身下的沙发,秦安在他的示意下坐了过去,盘着腿靠着沙发背,手里攥着啤酒罐,听祁奕野讲述那些往事。
“我干过很多工作,大街上那些别人不要的塑料瓶子,是我小学时的生活费来源,我奶靠着拾破烂把我养大,上初三那会儿我在当地一个饭店当洗碗工,后来当了切菜工,成了学徒,还没学出什么名堂来,我奶就去世了,肺癌晚期,没钱治病,她瞒着不跟我说...”
他侧头看了眼抱着易拉罐,坐在自己身边乖乖的听他讲往事的秦安,又继续往下说道:“我就不继续上学了,没什么文凭,门卫,快递员,搬运工,啥没干过啊,刚满二十岁那年在工地上认识了教我开挖掘机的师父,他人挺好的,收的学费也不多,我就跟着他,挖机,铲车,叉车都学过,跟着他干了两年,他年纪大了就不干了,回家养老去了。”
“我拿攒的钱去考了个A2证,跑了几年长途,给人拉蔬菜水果生鲜,全国到处跑,过年那阵子是跑长途赚最多的时候,反正我也一个人嘛,多赚一点是一点,年三十那天我就躺在车里,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吆喝声啊,我心里就特不是滋味。”
祁奕野仰头将一盅白酒一口干了下去,吸了口气,“啧,我就特么再不想这么全国各地的瞎跑了。”
“回老家就捡回了老本行,这儿有工程,就跟着老板来了,然后就遇见了你。”
秦安在旁边一直没发出动静,祁奕野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扭头就见到他憋着气,抿着嘴唇,哭花了脸,鼻涕泡在祁奕野亲眼目睹下鼓了出来又立马爆掉。
祁弈野没忍住笑了,从桌子上抽了纸巾手忙脚乱给秦安擦脸,“咋了这是?”
秦安抽了抽鼻涕,“祁大哥,你太不容易了。”
“那倒不至于,不折腾哪能叫生活嘛?”祁奕野从他手中抠出来被捏扁空掉的酒罐,数了数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空罐,秦安一共喝了五罐,他扭回头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秦安歪着脑袋,学着祁奕野说话,“那倒不至于……”
祁奕野无奈,只好把已经喝迷糊了的秦安抱回了卧室,打湿了毛巾给他擦干净脸。
祁宝贝从一侧跳到了秦安的床上,好奇的盯着看,被秦安一把捞进了怀里,搂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祁奕野把茶几上的残羹收拾干净,坐回到沙发上糊撸了一把头发,吐了口气,就着花生米自己继续喝着小酒,半垂着脸,掩掉了眼下的神情。
他从未跟别人这么细致的讲过自己的身世,以前总是下意识地排斥去回忆那些曲折经历,而今天却能够如此平静的向秦安讲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