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热窝狙击手(66)
“那你可以往酒店的路上来,我们这里还在做最后的排查,没那么快能动身。”
“等着我,我马上到。”
至此为止,所有雷托和林奈事先规划的方案已经全部打乱。他们既没有按时出发游车,也不能在教堂守株待兔。战场上计划被打乱是最正常的事情,事实是几乎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能够按着计划进行的,但开场就如此不顺的情况也难免让人烦心。士兵们对于不吉利的苗头总是很敏感,但凡嗅到不对劲的征兆士气会立刻受到影响。因此,当林奈和他们汇总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这帮安全部队有点死气沉沉的。
林奈察觉到雷托的疲惫和伤心。他趁人不注意握了握雷托的手:“你救了三百多人的性命,三百多塞尔维亚人,即使他们并不完全无辜,我还是要替他们谢谢你。”
雷托不说话,回答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因为差点出现了重大的安全事故,雷托对接下来的行程更加谨慎。他临时对护送议员的车队和行车路线做了一些调整,原本议员乘坐的敞篷演讲车换成了防弹车,保镖车也做了同样的更换,前后仍然由四辆摩托车护卫,除了必要经过的路段避开人流量大的主城区。
林奈和雷托同坐在议员的防弹车里。林奈坐副驾驶,雷托和议员坐在后排。议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狙击手很是惊讶,他在新闻上见过林奈,一下子还不敢确定这的确是塞尔维亚狙击手。他们这一车,三个民族又齐聚了。
第46章 车后箱内
车队十点才正式出发,摩托车开道,拉风地引着车队从酒店门口驶出。议员只把车窗打开来,露脸招手向两旁的市民问候。他这个人长得温厚平和,一举一动又慢条斯理的,像个开明的一家之长。这个长相就非常有从政的优势,既能让人产生亲切感,又有见事明理的力量。
他们还开不出500米,一路的追随者和支持者已经渐渐聚拢,这些人既不吵闹也不举牌,只是默默跟着车队走,有人在队伍里轻轻唱起不知名的曲调,带动其他人也跟着哼起来。最后车队越走越长,如同贪吃蛇无限延伸的尾巴。这是一条安静的蛇,它虽然体量庞大,却十分灵活,安静而友好,和之前酒店前的抗议者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克罗地亚人的确有两把刷子,”林奈挑眉:“不愧是经历过独立战争的民族,抗压性强。”
坐在后排的议员笑了笑:“塞尔维亚人现在的神经特别敏感,几次三番的丑闻已经把他们打压得很难受,各个都等着一个适当的机会出口恶气,所以很轻微的刺激就可能引起暴力冲突。我们的团队觉得这个时候支持者们正面和他们硬碰硬,是占不了便宜的,倒不如我们安安静静的,不给他们发挥的余地和理由。都是天主教徒,我们唱唱圣歌总不能阻止我们。”
他是经验丰富的从政者,对政治活动有一套自己的见解。在他下榻的酒店里差点发生了爆炸事件,他不仅面无惧色,反而应变得当。
“爆炸的事情我已经严令媒体不能报道,我们的人口风都很紧,请您放心,没有事先排查酒店周围的环境安全,也是我的失职。回去我会如实反馈报告的。”雷托趁机表了个态。
议员摆摆手,毫不介意:“塞尔维亚人先对我们不仁,你还救下了他们,他们应该感谢你。这件事,如果发挥得好对我们或许还能有所助益。”他想了想:“媒体要报道,而且口径要统一,通稿我们自己出,不需要太刻意,陈诉事实就好,一个克罗地亚人不甘受塞尔维亚的胁迫,反向报复,塞族是自讨苦吃,我们只是恪守本职,孰是孰非大家心里会有一本帐的。但我们如果不说话,任由塞尔维亚人说,那就是把舆论的阵地交给敌人,我们容易陷入被动。”
“好的。那就照您说的办。”雷托没有异议。
林奈不参与他们的政治讨论,他不爱玩这一套。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车外的环境上。前面十字路口是红灯,司机把车子稳稳停在了斑马线的前面,左边路口一辆黑色的旧皮卡晃晃悠悠出现,在白线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堪堪才停下。司机坐在驾驶位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伸手就去掏烟盒和火机,烟点上后他还把车窗摇下来在窗口点了点烟灰,继续等待红灯。
林奈坐着的角度只能看到车后箱的一侧,看不到车牌,他果断打开对讲机联系安全部队——
“G11请注意,左前方黑色皮卡一辆可疑,请确认。”
他重复了两遍,引起了后方议员和雷托的注意。
“列弗先生,怎么回事?我们有安全隐患吗?”议员没看出来那辆黑色皮卡有问题。
林奈一笑:“您可能熟悉政治活动,但是在安全问题上恐怕还是我比较专业。我们这么大的阵仗出行,又是摩托车开道,又是支持者尾随大合唱,如果您是一个普通市民,看到这样的车队出现在市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议员明白了。普通人对公众人物的出场仪式总是很好奇的,权贵招摇出门必定引起议论和旁观,要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表现会更加兴奋。可这个司机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自顾自抽起烟来,即使他天性冷淡,不关注政治与娱乐,见到大批安全部队严阵以待,至少也会产生紧张小心的情绪,不说别的,至少不会干出边开车边抽烟这样违反驾驶规则的行为。他越是表现得放松、自然,反而更像是一遍又一遍事先排练过的演戏。
安全部队很快回应了林奈:“G11收到,已确认目标黑色皮卡一辆。目标距离50米,车内司机一人,暂时未发现携带武器。完毕。”
车队前方的绿灯先亮,司机把车开了出去。林奈的目光从后视镜紧紧盯着那辆皮卡,除了司机的表现异常以外,他的危机感也在告诉他那辆卡车有问题,他说不出破绽究竟在哪里,但狙击手多年的经验在他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后方的绿灯终于亮起来,卡车果然右拐走在了车队的后面,由于车队后方还跟着其他私家车,皮卡的位置不太好锁定,在经过几次车辆变道换行后,就更加难以观察监控。林奈按捺住胃部升起的烦躁,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后方安全部门以查处开车抽烟的名义把人和车扣下来,又担心太过高调会打草惊蛇,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
这时雷托询问司机:“前面很堵吗?我们还有多久到教堂?”
司机回答:“这是快到长明火炬了,这里游客多肯定会有点堵,预计不会超过十分钟,我们能赶上十点半的演讲活动的。请您放心。”
林奈被这段对话牵扯着注意力一动,视线不免望向前方的车河,果然眼见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开始出现密集的车列,预示着前方道路会有拥堵。
他刚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后视镜上,目光也就停在了车队后方,没来得及往前面看,这时候才发现他们前面是一辆漂亮的敞篷雪佛兰,车子和车牌看着都是崭新的,因为敞篷被打开了,打扮贵重的男司机半截身体都露在外面,妙丽的女郎则占据了副驾驶,她头发上绣着兰花的白色丝巾迎风飘飞。由于车河的行驶速度逐渐慢下来,就这么一段缓进两人还亲了个嘴。
任谁眼前是这么一副如胶似漆的亲密画面也要感到尴尬,林奈下意识地避开眼,目光从雪佛兰的车牌上掠过,在车后箱的钥匙孔上定了定。虽然这是崭新的雪佛兰,但款式不算太新,车后箱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但钥匙孔像是坏了,原本的铜制锁芯整个被挖空,只剩下一个圆形缺口。钥匙孔不大,破了个洞其实不容易察觉,也不至于破坏车辆的整体观感,但一个挖空了锁芯的车后箱,按理说后箱盖是盖不严实的,这辆倒是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想到这里林奈不确定自己是否过于吹毛求疵了,车后箱坏了实属正常现象,虽然有古怪之处也不至于让他如临大敌,如果要挑毛病,这条路上所有的车子也许都有毛病。刚才的皮卡、现在的雪佛兰,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出现了两辆可疑车辆,会不会是他太敏感了?会不会因为从早上开始所有事情都不顺利,所以他的神经有点谨慎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