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路老师。”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您今天桌上会有一把韭菜,我们下一季的设计主题是韭菜还是菜啊?”
路许早上一时兴起,帮江乘月恢复了院子里的植物,剩下的苗苗没地方放,只好顺手带进了工作室里。
路许皱了皱眉:“这是葱。”
王雪:“这、这是……好吧,葱。您忙哈。”
路许把昨天江乘月吹口琴的那段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找到昨天初闻琴声时,那一瞬间心被充满的愉悦感。
那一瞬间,他似乎是旷野上干枯的河床,突然逢见了自远空坠落的星辰和雨滴,盈盈流光填满了河床的缝隙,雨水催开了不知名的蓝色野花。
那种时候,他想画的和想成就的,仿佛都能够做到。
他找了原曲来听,但就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这让他想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去江乘月身上找找答案。
江乘月煮面煮一半,特地去查了文献——
没有音乐会使农作物基因突变这个可能。
他自己也没那个本事。
所以他追根溯源,向种子经销商之一反馈了这个问题。
“孟哲,你爷爷卖我的那包,真的是葱种子吗?”江乘月问,“我种出韭菜了哎。”
孟哲:“?”
“不可能!”孟哲不同意售后,“我们家不做韭菜生意的。”
江乘月坐在老宅门前的台阶上,想了很久,也没搞明白,只好重新撒了点种子。
他这两天,收到了好几份平面模特的邀请,有来自于网红服装店的,也有一些小杂志的,还有不是平面模特的,什么歌曲的mv拍摄,江乘月兴趣不大。
他想利用自己近期的空闲时间,去拍一两套图赚钱。
这样他能换一套新的鼓棒,或许还能换个好用的鼓。
如果有剩余,他还可以给他认识的那几个,几乎玩不下去了的乐队凑一些资金。
正想着,一片阴影自上而下地投在了地上,江乘月的视线里出现了路许的鞋子,他抬起头,冲着路许弯了弯嘴角。
路许第一次见江乘月的时候就发现了,江乘月的眼睛像幼鹿,有点小杏眼的轮廓,睫毛弯弯的,在眼尾处加深,眉眼间总是盛着笑。
路许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江乘月其实是在等他回家的错觉。
“坐在这里发什么呆?”路许问。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比平时温和了很多。
其实在回国之前,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说德语,刚说中文时的语调会稍有点凶和生硬,但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把发音放缓放平。
江乘月笑到一半被夕阳晃了眼睛,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尾:“没发呆,在看我种的东西。”
看它们什么时候又会变成奇怪的物种。
“让开点,挡着我开门了。”路许抬起一只脚,轻轻踢了踢江乘月的屁股。
江乘月站起来,跟着路许走进去。
工作台的桌上放着江乘月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几家公司的邀请。
“在看兼职?”路许自作主张地坐下来,“我来帮你看看。”
“好啊。”江乘月挺高兴,“那路哥你刚好可以给我参考一下。”
路许大学的时候爱玩摄影,不过拍的都是风景,没有拍过平面模特。
上次给江乘月拍的那几张图,算是他除设计工作外第一次拍人像。
江乘月虽然没有经验,但是个合格的平面模特,随便拍照的人怎么摆弄折腾,都不会有意见。
“这个不行。”路许叉掉了第一份合同。
“为什么?”江乘月问,“这好像是一家网店,他们甚至还给我寄了样衣,我还没来得及拆。”
“他家主营的是内衣,你成年了吗,拍什么内衣?”
“……哦。”
五分钟后,第二份兼职邀请合同也被路许理所当然地叉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江乘月问,“这是个电子杂志。”
“杂志尺度大,涉及内容杂,你这种根正苗红的计算机系大学生,不许去拍这种东西。”
“……哦。”
江乘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兼职被路许一个个叉进了垃圾桶。
还有最后一个——
邀请人AndyChen
路许舔了下后槽牙,按着鼠标的手刚压了一下,被江乘月碰了碰手背。
江乘月的指骨修长纤细,手心里略微有些汗意,搭在路许的手背上时,大概有些紧张,还轻轻地攥了下路许的袖口。
路许说过,陈安迪是个坏胚。
可是再删……他好像就不能出去找个班上了。
路许的鼠标停在这份文件上没动。
“先别答应他,陈安迪设计和拍照都不太到家。”路许说,“再看看吧。”
“哦……”江乘月有些失望,还有点难过。
没有工作,就会贫穷。
但路许的意见,他会听。
晚上,路许刚洗完澡出来,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江乘月拿了盘子和碗,用筷子敲着玩,他天生对节奏的感知好,就算是敲敲碗筷,声音在旁人听来也悦耳。
路许只是草草地裹了件睡袍,没有规规矩矩地穿好,他在岛台边坐下时,江乘月刚好能看见他后背延伸至肩膀的纹身。
“纹的什么?”江乘月手里的筷子停了,拿起一旁的玻璃杯灌了一口水,有些羡慕地说,“好漂亮。”
江乘月:“烟花吗?”
“……Pusteblume。”
“中文是,蒲公英吧。”路许说,“有的植物,我好像分不太清,但这个绝对是蒲公英。”
“哦。”江乘月若有所思。
“真好看。”江乘月说,“我还以为,路哥你这样的人,不会做纹身这种事?”
路许正拿着江乘月刚刚的筷子,试图还原江乘月刚刚那段节拍,闻言抬头:“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路哥你这样的人吧,好像都不太能容忍别人动自己的东西。”江乘月说,“自己的品牌,绝不会交给别人来设计,自己看中的东西,也绝不会交给别人来设计打磨。”
“我猜得对不对?”江乘月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路许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转开。
“差不多吧。”路许说,“这个纹身是拿来挡疤痕的,后背有个玻璃划出来的伤痕,应该是我五六岁的时候,你路阿姨前夫,家暴打你路阿姨的时候,我去挡,被伏特加酒瓶的玻璃划伤的,然后他把我关了阁楼。”
路阿姨的前夫,应该是路许的亲爸吧。
江乘月记得,路许应该是路念和那个前夫的儿子。
“那你……”江乘月问。
“我砸了他所有的酒,放了把火把阁楼烧了,引来了附近的警察。”路许低声笑,“他被关了好一阵子,然后他俩就离婚了。”
江乘月:“……”
路哥,勇。
江乘月还是第一次从路许的口中,听闻了这段往事。
他和路许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很多,就好像——
他并未始终没入淤泥深处,而路许也并非一直都在云端。
江乘月自认为自己的性格还算比较热情的,刚过十点,他自作主张地要给路许做夜宵,不收钱的那种。
路念不喜欢中餐,路许从小接触中餐的机会少,所以江乘月说要煮面条时,他面上没说什么,但脚却在厨房扎根了。
江乘月难得大方一回,不按面条的根数给他算钱。
“挺香的,待会儿就好,不辣。”江乘月一边说,一边往死里放辣。
厨房外有丝丝的虫鸣,厨房里的红油香味很招人,江乘月轻轻把碗推过去时,香味一下子在路许的心上浅浅地挠了一下,紧接着路许就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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