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顾明玉(14)

　　“嗯。”女人的声音有些冷淡，接过顾明珠递来的水果和花，转身带路，口中道，“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你有钱也要懂得节省，不要大手大脚。”
　　“就是些水果，给弟弟们尝尝。”顾明珠有些尴尬，女人个子高脚步快，她穿着高跟鞋，路面又有些不平，跟得非常吃力。
　　“饭都吃不饱，吃什么水果，还有这花，你要真有心就拿点钱给你弟弟用，这花拿来还得我‘过送’它。”
　　顾明珠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低着头慢慢跟在后面，不再吭声。
　　顾明玉狠狠皱起了眉，‘过送’是本地土话，意思是伺候，一般只会用在年事已高的老人身上，也隐隐带有点送终的意味。
　　本来顾明玉看到姐姐跟亲妈见面想要退走，他跟过来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无意偷听她们说话，只是这会儿顾明玉却不急着走了，他怕顾明珠会吃亏。
　　那边女人带着顾明珠七拐八弯地走到了巷子最深处，那里只有一栋带院子的房子，周围没有相邻的人家。房子三层，有阳台平顶，看起来很不错。
　　院墙不高，顾明玉找了块石头垫脚，就攀到墙头往里面看。
　　“这里看起来挺好的，离学校不远，又安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这里租住的大多都是初高中生，都还没回来，只有女人跟她两个念小学的儿子在。
　　顾明珠在院子里走动观察，视线差点就扫到了顾明玉所在的位置，吓得他连忙缩了下去。直到里面再次传来说话声他才重新爬上去。
　　“好什么啊，一个月三百的租金，房东就是个吃血馒头的，不知道别人家的困难，只是租她一个房间就敢收这么贵，难怪养了四个儿女没一个要她，只能收租过日子。”女人眼睛一横露出一副凶相。
　　顾明珠不知道情况，觉得三百是有点贵，“那水电费怎么收？”
　　“水电费倒是不要钱，就是中饭午饭在房东那搭膳还要另收五块钱一个，也是心黑得很。”
　　顾明玉听着连连冷笑，这里可是学区房，一中和三小都在这附近，一个月三百元不要水电费已经够便宜了，还是住三个人。顾明玉有同学是乡下来的，在学校周边租房，条件还没这里好，都要收四百。而且那边房东家不搭膳，他一个学生只能去外面吃，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没十块钱基本吃不饱。
　　千禧年可不比前几年，南方这边很多人去沿海城市打工做生意，大家都富裕了起来，连带着物价飞涨，县城的人都自嘲自个这儿是个小香港。
　　她们在院子里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穿小学校服的男孩推门出来，其中那个个子高的跟顾明玉差不多大，今年应该是念六年级——顾明玉那一届是最后一届五年级毕业生，下一届就开始增加了六年级。
　　女人招呼他们过来，“卓雷卓昊，明珠来了，特地来看你们。”说着把水果递给他们，“喏，洗了拿去吃吧。”
　　年纪大那个男孩看也没看明珠提了水果就走，他弟弟倒是乖巧，刚要张嘴喊姐姐，却被哥哥拖走。
　　远远地还能听到卓雷喝骂弟弟卓昊：“喊什么？！哪来的姐姐？就个不要咱妈的男人的女儿，他们一家都嫌贫爱富！”
　　那女人眼皮一撩，面上露出一丝得色，像是觉得儿子骂得好。
　　顾明珠忍了又忍，等弟弟们走远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妈，我爸不是那样的人，当年你们离婚时爸爸把家里的钱都给你了……”
　　“就那点钱还好意思说？我辛辛苦苦给他生了女儿，照顾他痨病鬼的爹妈，他就那样对我？我一不偷汉子二没不过送爹妈，他说跟我离婚就离婚？还不是看上他后来老婆有钱？”
　　“我爸跟……她是你们离婚后才认识的。”顾明珠眼眶通红，大眼珠里蓄满了泪水。对胡珍她从来都只有钦佩的，她也相信顾怀立和胡珍是真心相爱才结婚的，并不是因为钱财。
　　“他早就想把我踹了好找个有钱老婆，他们那些读过书的就知道嘴上说些仁义道德，一个男人不会种地不会养牛，整天只会看书写写画画没女人养他他能过日子？！还有他那身子骨，三天两头感冒发热，我跟他在一起七八年，就只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丫头，嫁了别的汉子立马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你爸他啊——不行！”
　　顾明玉攥紧了拳头，里面那个要不是个女人，他就冲进去揍她了。
　　卓雷卓昊洗完水果走回来刚好听到他们母亲最后一句，卓雷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他年纪比卓昊大，已经能听懂那话里的意思了。顾明玉攀在墙头，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顾明珠气不过又不愿和他们争，真要说起顾明玉，只怕他们嘴里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但要她再待在这儿却是不能，于是便强忍着怒气提出告辞。
　　正在这时，顾明玉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正在变声期的男孩的声音，不算难听，但有些低哑。
　　“同学请问……你在做什么？”

    
第16章 策划打人
　　
　　顾明玉没想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就要摔倒，那男生连忙上前将他接住，刚要说话，就被顾明玉按住了嘴。
　　那边顾明珠正在开门，顾明玉听到她隐含怒气的声音说，“不用您送，我自己认得路回去。”
　　顾明玉连忙将男生拉起，躲到墙边的树丛后。那男生个子很高，顾明玉还没开始长身体此时1米5都不到，整个人像个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踮着脚才能继续按住他的嘴。
　　那女人站在门口，对着顾明珠的背影骂道：“就你大小姐有脾气，你爸咋养的，看把你惯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喊那个女人妈喊得多开心，心里哪还有我？”说着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要不是你爸，我会嫁给那个卖猪肉的屠夫吗？喝了酒就打人，没钱了就伸手要，没几年就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我又成了没人要的寡妇，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还要受你的气，就会向着你爸你后妈，难怪人家说丫头胳膊肘天生就是弯，我白生养了你！”又把顾明珠送她的康乃馨丢在地上，用脚踩踏。
　　顾明珠走了两步，高跟鞋别脚走不快，她蹲下来将鞋子脱下时，顾明玉看见她用手背狠狠抹过眼角，等到她站起来，背脊挺得笔直，鞋提在手上，光着脚快步离开，期间一次也没有回头。
　　等顾明珠走远，女人重重关上院门哭嚎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走进屋里。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啪”地一声。顾明玉松开手，又爬上墙头去看，那男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踮着脚往院子里张望。
　　“吃什么吃？不许吃！”卓雷一巴掌拍落卓昊手里的苹果，“贱女人送的东西，以后都不许吃！”
　　卓昊看着也才二三年级的年龄，被哥哥一吓，眼眶有点泛红，不服气地说：“妈说不让你骂姐姐。”
　　“你再喊她姐姐信不信我揍你？”卓雷举起拳头威胁道。
　　卓昊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进屋里去了。
　　留下卓雷站在院子里满脸阴郁，自语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以后当官发财将他们家踩在脚底下！”
　　“卓雷说的他们家就是你家吧。”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语，热气喷洒在顾明玉的耳朵上，他不自在地撇了撇头，从石头上跳下来，也不回人家的话，很不客气地打量他。
　　对方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高高瘦瘦刚扯条的身材，皮肤很白，是那种晒不黑的肤色，他穿着一件短袖体恤，校服被他脱下来挽在手臂上。
　　顾明玉看了看他的校服，“初一的？几班？”一中的校服各年级样式相同，只有在袖口绣了几颗星星表示区分，那男生跟顾明玉一样袖口上一颗星。
　　“三班……呃。”纪林远下意识回道，他还在思考刚才这出狗血剧是怎么回事，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突然发问。
　　面前的男孩看起来年纪很小，长着一张比童星还好看的脸，眉眼俊秀睫毛又长又翘，一双眼睛非常灵动。初时他看到顾明玉的背影以为是小学生，这会儿才看到他身上的校服竟然跟自己一样，纪林远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你也是初中生？我还以为……”
　　“行了，没空跟你说这么多，我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顾明玉听见院子里没了声音，好像人都进屋去了，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洁白净的牙。
　　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纪林远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害怕，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在这租房住。”
　　“你一个人？父母呢？”
　　“父母过世了，爷爷在乡下种地。”纪林远语气很淡，没有太多的悲痛。
　　顾明玉愣了愣，仔细看了他一眼，“抱歉。”
　　“没事，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走了，都不记得他们。”纪林远的笑容带着几分温润，他的双眼看着人时，会让他看起来非常真诚。
　　顾明玉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对他道：“我有件事请你帮忙，成了之后自有你的好处，你帮不帮。”
　　纪林远看着他，觉得非常新奇，他从没见过顾明玉这样的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难言的吸引力，似乎只要看着他，就能得到整个世界。
　　顾明玉见他不答，只傻傻地看着他，耐心告罄上前拖着他的手臂就将他往外拉。
　　纪林远也不挣扎，乖乖地被顾明玉拖着走，只是他身高至少有1米7，比顾明玉高太多，只能弯着腰被他拉着，光看着都替他别扭难受。
　　一路用这种别扭的姿势走到校门口，纪林远直起腰松了口气，就见顾明玉目不斜视向着那群嚣张地蹲在校门口抽烟的高年级生走去。纪林远大惊，想要伸手去拉顾明玉的手，却握了个空，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
　　天色很晚，学校里已经空了大半，操场上训练的人也离开了，只剩下一些等着上晚自习的学生——初二开始要上晚自习，有些离家太远的就懒得回去。
　　顾明玉气势十足地走到那群像小混混多过学生的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群穿着初三校服的少年便丢下手里的烟，站了起来。顾明玉盯着的那人长得一副如怒目金刚的样子，身材壮得像小牛犊，说是成人都有人信，站在漂亮的顾明玉面前就跟牛魔王和小唐僧一样。
　　纪林远从小在深山长大，念初中时才第一次来到城里，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个子长得高看起来成熟，但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半大的少年，如果是平时他早就掉头走了，这会儿却无法丢下顾明玉。虽然今天才刚见面，纪林远却怎么也不舍得这个干净好看的男孩被人欺负。
　　那人用鞋底碾灭烟头，咧开血盆大口：“小明玉找强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