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尘走神地想着,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原来是踩到了半融化的雪。
这下可好,沾了一身脏泥。所谓祸不单行,就是这样了。
阮尘想站起来,曲腿踩一下地面,没踩稳,又狼狈的跌回去。他手撑在地上,憋红脸。
这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半扶着他,帮他站起来。
阮尘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是谁:“……”
“能不能先别生我气……”牧星海叹气似的说。
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必太投入真心,从未真正遇上过人生大事。而阮尘的问话责任太重了,他真的懵住了,首先是受宠若惊不敢置信,他还以为他们连恋人都没明确,阮尘竟然就想着要跟他过一辈子了吗?
接着又有点头疼。
他现在是很迷恋跟这个男人玩。
可,一个家,一辈子,未免也太郑重太沉重了吧?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和阮尘长久交往下去。
阮尘已不哭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袖子上被弄脏的一大片污痕,恢复了木然平淡的声音,说:“我没生气。你今晚不回家真的没关系吗?”
他想赶牧星海走。
牧星海说:“这么晚了,我就是开车回去到家也得三四点了。要走也是明天再走。”
阮尘“唔”一声。牧星海有点品出来了,阮尘嫌弃人的时候就会这样回答,但他于心有愧,也怪不得阮尘心生嫌隙。
牧星海也不管脏不脏的,抓住阮尘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略擦一下手上袖子上的脏污,说:“先回酒店吧,衣服也得洗一洗。”
于是又回酒店房间。
谁都没提离开前发生的事,心照不宣地揭过。
牧星海把阮师兄的脏衣服都给剥了,想来干脆自己也洗洗,揉泡泡,冲干净,一起泡浴缸里。
阮尘坐在浴缸另一头,他抱膝坐着,现在平静下来以后,只觉得脑袋发空,什么都不想去思考。牧星海看光照在阮尘身上,总有种他在变得透明的错觉。
牧星海靠过去,温热的水流也跟着暗涌拢去。
阮尘看他一眼,牧星海就停住不敢动了。
他们之间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墙壁,他再难接近,心下苦涩。他以前还觉得阮师兄看上去多好哄骗,现在才发现太难了。
可能过了今夜就结束了吧。
正想着。
阮尘望住牧星海,他的睫毛和发梢都被打湿了,他轻轻地问:“你明天要回家吗?”
嗯?
牧星海模棱两可地说:“我想要我留下陪你的话我就留下。”
阮尘没回答,沉思片刻,又问:“你是不是下学期要出国留学了?”
牧星海愣了一下,说:“六七月份吧。假如顺利的话。”
阮尘点点头:“那我们还可以相处四五个月。”
是“相处”,不是“恋爱”。
现在什么都摊开来说了,如同定下协议,只交流身体感受,不交流内心感情。对他们来说都是最优的选择。
应当是这样的啊。牧星海还心底同自己说,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呢?
牧星海问:“那我们算是恋人吗?”
这是牧星海第二次问了。阮尘有点烦,只是一个虚名而已,有什么用?他说:“你觉得是就是吧。……但别让别人知道。”
牧星海闷闷地回了个“嗯”,起码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他是正儿八经地在跟阮尘谈恋爱吧。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索求什么,总觉得还是不满意。
于是。
他们俩就此开始正式地下交往。
直到开学后。
阮尘忙,牧星海也忙。
偶尔要约着见个面,还得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约会,避免被认识的人发现。
好不容易在给阮尘过生日那天好好亲近了一番,牧星海神清气爽,好歹餍足了一回。但等从阮尘宿舍偷偷摸摸出来以后,他又觉得更空虚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最后期限之前耗光对阮尘的兴趣,也好到时候离开时没有牵挂。
但现在眼看着,他不光没有失去兴趣,还更想见阮尘了。
晚上,他梦见了阮尘。
阮尘不是现实里的模样,而是变成一个小孩子,穿着皱巴巴的旧衣服,坐在一扇大铁门旁边的石头上,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等着。梦里的他走过去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阮尘对他说:“我在等人接我走。”
然后公交车过来了,车门打开,他走到边上,小阮尘站起来,对他挥挥手,说:“再见。”
他半只脚已经踩了上去,却忍不住回头,看着阮尘。
一句“要不要跟我走”已经卡在了喉头,就要说出来了。
“铃铃——!!”
梦里,是公交车的鸣笛声响起。
梦外,是门铃声在响。
牧星海从梦里惊醒过来。
大半夜的,是谁啊?难道是阮师兄来找他?
牧星海喜欢只穿内裤睡觉,他草草披了件睡袍,走去开门。
视讯机显示屏上把门外来人的样子拍下来了。牧星海定睛一看,顿时失望——不是阮尘。
是蒋婷婷。
他看一眼手表,凌晨两点多。
这个时间点,蒋婷婷来找他做什么?而且她的神情状态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牧星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问:“你怎么来了?”
蒋婷婷一身酒气,哭得梨花带雨,啜泣着说:“我很想你……”
哦,估计是被别的男人给渣了吧。牧星海想,他既不觉得解气,也没觉得可怜。仿佛不相干的路人一样冷漠地看待蒋婷婷这件事。
反正他也在还没完全分手分干净的时候就和阮尘暧昧不清睡了好几回了,他们算是扯平了。
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把她赶出去也不安全,就算出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安慰几句。牧星海自认虚伪地想。
牧星海让开路,说:“先坐下来慢慢说吧。”
牧星海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大麦茶。
蒋婷婷双手捧着茶杯,紧攥不放:“谢谢。”
不肖她开口,牧星海看她那扭捏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想吃回头草,他装作没看懂,不接这茬,事不关己地问:“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她点点头,又面红耳赤地摇头,说:“我又没真跟他怎么样,是他非要追我。”
牧星海说的是他们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低一年级的学弟,当时他发现了蒋婷婷和学弟的暧昧消息,无法接受,冷战闹分手,慢慢走向了决裂。
牧星海说:“我还以为我们分了以后你就跟他在一起了呢。”不过他其实并不关心蒋婷婷的感情问题,适当敷衍了一下,“找男人的时候要看好啊。别找这种让你大半夜喝了酒哭着跑出来的男人。”
这对话也有够诡异。
两个曾经谈过恋爱,甚至差点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的前情侣,能这样心平气和地交流情感问题。
蒋婷婷沉默了片刻,卑微似的说:“星海,还是你对我最好。”
牧星海挑了下眉,总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否认说:“不,我不好。”
蒋婷婷懵了,她颇为敏锐,隐隐察觉到什么,问:“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吗?”
觊觎牧星海的女孩子那么多,他一向没有空窗期,这很正常。
牧星海不置可否:“算是吧。”
他是一边想着阮尘,一边回答这个问题的。
“那真是对不起了。”蒋婷婷好声好气地说,“那、那我是不是不方便留在这里?你女朋友会误会吧?”
其实也没别人看见蒋婷婷过来了,可牧星海也不太想留下她,说:“是不太方便。你没带钱吗?需要我借你一些吗?要么我陪你去附近的旅馆吧。”
蒋婷婷站起来:“不、不用。我还是走吧。”
牧星海送她下楼,去了最近的一家小旅馆,看着她买好房间才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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