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政国家里兄弟姐妹四人,他上头三个都是姐姐,路红在当中年纪最长。
路红打一开始就不喜欢林英芳,更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咕咕哝哝得叨了好几年。说这个小孩来得不是时候,说他命硬克了路政国的财运,说他孤僻性冷不讨人喜欢。
她念这些话多是出于自个儿心里常年的积怨——路老爷子重男轻女,她是个女孩,她生得也是个女儿。
林英芳知道路红有偏见,但也清楚她说得并不全错,路昊的确是比同龄的孩子话少许多。
就连她带着孩子回趟老家,院里嗑着南瓜仔的婶婶阿姨都要碎嘴两句,说这小孩太寡言了又不爱搭理人,别不是得了什么毛病,还是趁早领医院看看得好。
林英芳听着这些话没多大反应,人的性格有开朗有内向,如果只是因为不符合大多数人认为的正常就否定,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对周围的议论置之不理,反倒是路昊的外婆气得不行,在院子里边择菜边恼道:“谁说我们昊昊哑巴了,昨儿下午那院的小孩要抢他东西,我还听他说滚犊子来着!”
第二十二章
老一辈的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林英芳也曾经以为夫妻间的矛盾可以化解,自己有了孩子便能很快适应母亲的角色。
然而现实往往没有那么得理所当然,有些问题也不是扭头就能翻篇。她最终还是选择离婚,带着孩子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
再后来路昊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开始被三天两头得叫去学校。
“路昊这孩子性子比较刺,不爱说话又不爱跟同学扎堆,我知道您忙,但也要多花时间关注孩子的成长。”
“孩子的性格受家庭的影响,他们年纪还小,很容易走弯路,作为家长更应该进行正确得引导......”
班主任老师絮絮叨叨总会说上许多,但内容左不过都是那些。
林英芳也只是一言不发得听着,目光停在那张裂了缝的木头桌上。
用什么标准去衡量性格的好坏,她觉得并没有答案。强迫路昊开朗健谈起来或许不是一个错误的选项,但她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路昊家长,”对方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是个成年人,她很清楚怎样处理最能避免麻烦。
“情况我了解了,”林英芳缓缓抬起眼来,神色平静得回答她道,“我回去跟他沟通。”
这样的情况变得稀疏平常,直到路昊转学回了老家。她在外地办事时,突然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
那天下午很热,太阳明晃晃的。回城的那条路正在翻新,颠簸得厉害。
她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班主任于老师翻动的嘴皮子,窗外是咿咿呀呀嘈杂的蝉鸣。
“......路昊是什么情况我想您最清楚,说实话我教书这么些年,真是头回看到学生间小打小闹下手这么狠的。”
“打架的事我听他外婆说了,”林英芳收回神来,望向了跟前的女人,“过错对半,医药费我不会少他,但那个小孩得先道歉。”
于老师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没听明白,伸手扶了扶不断往下滑的眼镜:“路昊妈妈,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是路昊把人家王一鸣给打了,血流得止都止不住,人家长现在还气得不行......”
“我知道,”她站起身来捋平了长裙上的褶皱,“所以你让对方家长带着小孩来跟我说吧。”
林英芳说完这话,也懒得再去看她的表情,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她走出教学楼沿着阶梯一路往下,右手边就是新修的操场,有学生正在那上体育课。
这是她以前就读过的学校,十多二十年的时间过去,已经变得看不出什么原样。
林英芳站在操场的边沿看了会儿,视线转了一圈望见了撑着膝盖坐在下头台阶上的路昊。
他穿着件黑色的短袖衫,侧头的时候能看到瘦得有些尖削的下巴颏。
她停顿了两分钟还是走到了他的旁边,注视着篮球框那边准备要比赛的小孩:“我下个月就办手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她没跟对方坐下来谈过这件事,但小地方闲话比什么都传得快。
路昊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有开口回答,一个篮球就哐得砸到了跟前的地上。
“哎。”
球迅速得弹起朝他飞来,他下意识得抬手接住,看向站在不远处招呼他的男孩。
“快点,”对方刚刚热完身,气儿还有些没喘匀,“比赛了。”
路昊没说什么,只是起身运着球跟他汇合,并肩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那个男孩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林英芳。他还太稚嫩,眼神里的情绪掩饰得不好,全是提防的意味。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宋辰铭抬腿从里头出来。
高驿揣着兜慢悠悠得走在后头,看他在前边脚步一顿突然停住,边去摸烟边觉着好笑:“都快走到人门口了,你别跟我说你要打退堂鼓。”
宋辰铭松了下领带,脸上的神色有些疲倦,他这两天没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跟摊煎饼似的。
“我说我这会儿来找他吃饭,是不是不太合适。”
说是在附近办事,顺道来找路昊吃个便饭。可事实上开车过来,不绕弯都得一个多钟头的时间。
顺道顺道,也不知道顺得哪门子道。
“当面拒绝了两回,转头又上赶着找人吃饭,”高驿没摸到烟,只摸着个点不燃的打火机,笑得满是揶揄,“是不太合适。”
宋辰铭不是第一次来路昊他们工作室,熟门熟路找起来倒也不难。他拉开玻璃门跨进去,就跟刚吃完饭出来扔盒子的小陈碰上。
“宋哥,”对方抬头瞧见他招呼了一声,又“欸”得愣了愣,“路哥他不在。早上接了个电话就请假走了,他没跟你说吗。”
宋辰铭莫名梗了一下,笑了笑:“没听他提。”
他正准备转身回去,身子侧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了句:“对了,那个叫蒋乘的实习生在吗。”
“蒋乘?”小陈拎着饭盒有点摸不着头脑得回道:“他被楼上那个营业部的叫去吃饭了,找他有事?”
“没事,随便问问。”
高驿在门口站了还没两分钟,宋辰铭便从玻璃门出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在外头听了个七七八八,跟在后边顺口问了句:“那个实习生怎么了。”
这件事一句两句掰扯不清楚,宋辰铭没往细了讲,只是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你说要是这事换你碰上,你会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高驿抱着手臂站在电梯旁边,看着上头的数字慢吞吞得跳,“挺简单的一事儿,怎么被你想得那么复杂。”
他想的复杂吗,宋辰铭觉得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他其实都还没考虑得清楚,根本犯不着在这时候稀里糊涂找路昊吃什么便饭。
“路昊那个人就像根棍儿,”他不知道是在跟高驿解释,还是在说给谁听,“说话不好听做事又耿,我要是真把话给说死了他扭头就能走。”
就像头一回被拒绝时那样干脆利落,说放就放眼都不带眨一下。
高驿环抱着手慢条斯理得看着他,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他走他的,你着什么急。”
宋辰铭张了张嘴没有立即反驳,话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方说的没错,是有点不对。
他面对路昊时的反应也好,他处理这事的态度也好,包括刚才说的话,都带着点心浮气躁的意味。
这种微妙的认知在脑子里一出现,就像突然蹦出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唤似的,再也驱赶不走。
他进了电梯在想,上了车还在想。吃饭走路去前台拿个快递的空当,一个不留神,思绪就立马撒欢得跑得没了影。
“宋经理,宋经理,”前台的小姑娘拿着文件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终于抓回点意识,“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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