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莱看了程斯蔚一眼,解释说:“就是帮人上门讨债的。”
“当时暑假,我爸让我去小叔那儿磨磨性子,我去的时候刚好遇上他们部门主管训话,闲的没事儿就站那儿听了一会儿。”
“没说什么,就说下半年要积极拓展业务,什么狗屁业务,不就是一边放高利贷一边再收钱上门讨债吗?”贺莱冷笑一声,接着说:“里面大概站了十几个穿黑短袖的男人吧,都是光头或者圆寸,露出来的膀子上不是青龙就是白虎,就有一个,胳膊上干干净净。”
“所以我当时就多瞄了一眼。”贺莱晃了晃手里的酒,看着程斯蔚,“那个侧脸,跟你那个保镖,基本上一模一样。”
听到这儿,程斯蔚突然觉得口渴,他抿了一小口酒,辛辣顺着口腔滑到喉咙。
“也有可能是长得像。”程斯蔚说。
贺莱点点头:“也有可能,但是当时他们训话,只给一个人发了奖金,就是那个叫肖山的。”
“后来见到我小叔,我就提了一句那个叫肖山的——你知道我小叔是怎么评价他的吗?”
程斯蔚抬起眼,视线跟贺莱撞在一起。
“他说肖山,做事儿利索,下手狠,话也少。”
“而且缺钱。”
说到这儿,贺莱顿了顿,程斯蔚知道他是想起来那天在酒窖,面无表情掐着别人脖子往桌子上砸的沈峭。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程斯蔚喝掉杯子里的酒,然后又倒满。
看着程斯蔚,贺莱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你妈,是怎么从那个地方把沈峭挑出来的?”
这个问题程斯蔚也回答不了,贺莱看见程斯蔚一个劲儿的喝酒,嘻嘻哈哈地把话题翻过去,转头开始聊楼下那个漂亮的女主唱。三个半小时过去,他们俩已经把存的半瓶威士忌喝到底,程斯蔚一天都没吃东西,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最后直接趴在桌上,微张着嘴喘气。
程斯蔚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路西法的,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汽车后座,旁边的贺莱也已经睡了过去。车速缓慢,程斯蔚摇下车窗,正打算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心脏突然一顿。
“您醒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然后提醒道:“旁边有矿泉水,您难受的话我可以把车停到路边。”
这才是培训有素的员工,程斯蔚想到沈峭那张平静的脸,摇了摇头:“没事儿,继续开吧。”
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贺莱也没醒,程斯蔚也没叫他,跟司机道了谢之后就下车往家里走。这几天程淑然去外地看项目,也没工夫管他,这么想着,程斯蔚扯了扯领口,让风往里灌。
走过喷泉池,程斯蔚往家里看,二楼卧室的灯亮着,是程淑然的卧室。程斯蔚叹口气,知道回去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少不了一顿骂,脚步就又放的慢了点。可惜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程斯蔚打开家门,看见搁在地毯上的黑色高跟鞋,还有整齐放在旁边的便宜球鞋。
酒劲儿又冲到头顶,程斯蔚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那两双鞋发呆,直到二楼的门发出轻微响声,程斯蔚抬起头,看见沈峭从卧室里出来,一起走出来的,还有穿着真丝睡袍的程淑然。
“肖山,做事儿利索,下手狠,话也少。”、“你妈,是怎么从那个地方把沈峭挑出来的?”
“而且,他缺钱。”
贺莱的声音像老旧磁带一样在耳边循环播放,磁带太老了,时不时还会卡顿一下,滋滋啦啦的。
直到清亮的女声在客厅里响起来,磁带被按下暂停键。
“回去睡吧,很晚了。”程淑然对他说。
“好。”程斯蔚听见自己说,“妈,你也早点儿休息。”
第11章
程斯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他像遭遇车祸被截肢的病人,无法支配刚刚安上的假肢。那天晚上他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好像是沈峭,是站在程淑然旁边,一脸平静的沈峭。明明脑袋里装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想法,但那晚上他睡得很好,好到一夜无梦,一觉睡到窗外天光大亮。
推开门,程淑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听见响动,她抬起头,然后跟他说:“稍微快点,要迟到了。”
程斯蔚走过去,拿起牛奶,玻璃杯还是温热的,很淡的奶腥味窜出来。程斯蔚仰头全部喝掉,视线落在紧闭着的地下室门上。
“今天小杨送你去学校。”程淑然抿了一口咖啡,“沈峭请假了。”
昨天晚上程淑然和沈峭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程斯蔚把杯子放下,看着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程淑然常年健身,小腿和手臂都有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
就算是这样,她也跟沈峭差了有0岁吧,或者更多。
“不去学校了吗?”察觉到他的视线,程淑然的眼睛从报纸后露出来,她扬了扬眉,说:“小杨在门口等你有二十分钟了。”
程斯蔚点点头,他走到门口,坐在椅子上穿鞋。
“过几天考完试没课,我想去看看爸。”
程淑然没说话,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报纸上,片刻之后,她完后翻了一页,才说:“桌上的三明治带走,路上吃。”
鞋穿好,程斯蔚跟母亲道了别,打开门,看见停在门口的黑色SUV。今天天气很阴,深灰色雨云笼罩着整个源城,站在车边的小杨见到他出来,忙撑起伞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笑。
“今天好像没太阳啊。”程斯蔚笑笑。
“紫外线还是有的。”小杨脸上的笑容更大,一边迎着他往车边走,一边说:“多注意点总是没坏处,您说呢?”话说完,他替程斯蔚打开车门,伞面微微朝车顶倾斜,确保程斯蔚完全站在阴影里。
“还是小杨贴心,怪不得我妈就愿意让你跟着。”
“那也是我运气好,能入得了程总的眼。”
对话是很熟悉的一来一回,他这边说一句,对面人会很快接上,语气轻松,贬低一下自己顺便再捧一下老板。车子发动,小杨很轻地踩了一脚油门,车速从始至终维持六十码,不紧不慢。
到学校门口,贺莱倚着柱子等他,见到车开过来,伸手冲他打了个招呼。程斯蔚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说:“晚上不用来接,我去公寓住。”
“我还是来吧。”小杨跑下去给他开车门,手里拿着伞,“程总说最近乱,让您回家住呢。”
程斯蔚垂着眼,看跟他靠的很近的那双鞋,小杨穿了一双尖头皮鞋,鞋头擦得锃亮,比沈峭那双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黑球鞋要体面得多。
“我说话是不是很难懂?”程斯蔚抬起眼,笑了笑,说:“我刚刚说,晚上不用你来接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贺莱看着程斯蔚走过来,偏头又瞥了眼车边的男人,问他:“你说什么了?小杨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
“没什么。”
“不过今天怎么是小杨送你?你妈给你安排的那位大哥哪儿去了?”贺莱从兜里掏出包花生米,撕开一个小口仰头往嘴里倒。
“你对我家这么好奇?他去哪儿跟我有屁关系。”程斯蔚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贺莱啧了一声,抬腿跟过去,抱怨说:“你吃炸药了啊,我不就问问……不过我真有可能知道沈肖山大哥会去哪儿。”
程斯蔚放慢脚步,余光瞥了眼慢吞吞嚼花生米的贺莱,三分钟过去,程斯蔚在教室门口停下来,转过头看他,说:“你到底说不说?”
“……你想知道倒是开口问啊?”
到了年中,公司基本都要开始做季度报表,各种坏账烂账应收账款都到了结清的时候,借钱容易要钱难啊。
“你知道我小叔这几天在路西法花了多少钱吗?”贺莱转了两下手里的笔,冲程斯蔚竖起三根手指,说:“这个数。”
程斯蔚没说话,贺莱瞥了眼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教授,接着说:“就他那破公司,平时哪能赚得了这么多?肯定是下面的那些伙计,又出去帮他砍人了呗。”贺莱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坐在他们旁边的男生一直支着耳朵偷听,在听到“砍人”两个字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刚好跟程斯蔚的视线撞在一起。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