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至控制不住地仰倒在沙发上放声大笑了起来,而方乔也终于明白自己是上了老爸的当,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跟他笑闹成了一团。
这时,乔敏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方乔赶忙喊道:“妈妈你快来看!爸爸画得可丑了!他尽给我添乱!”
乔敏的目光在父女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某种稍纵即逝的情绪,而后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不了,我今天有点累,先去洗澡了。你们也别玩太晚,早点睡觉。”
说完,她低头将擦手的纸巾扔进了纸篓,迈步往客厅旁的走廊行去。
方乔完全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乖乖应着“好的”翻身下地,继续拿起了画笔。
而坐起身的方至则扭头目送着乔敏步入了走廊,在电视喧杂的背景音中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
安排在一楼的几场戏到这里就已经全部结束,因为整体难度不大,所以中间NG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即便如此,全拍完时也已经时过正午,庄宴索性招呼大家先去吃饭,吃完再接着拍剩下的两场。
别墅外前来“观摩”的小新人们其实压根看不到片场内的情况,但还是硬守在外等到现在,仿佛隔着墙也能吸收点脑电波似的,眼见众人终于从别墅中出来,便也一窝蜂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剧组在山庄拍摄期间,所有餐饮都集中安排在宴会厅四楼的自助餐厅,离别墅区也并不远,众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往那边行去。
宋野城接过豆子递来的水喝了几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完几个凑上来跟前辈请安的小演员,而后目光一转,精准地瞄上了不远处的江阙。
片刻后,他自然而然地挪到了江阙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貌似随意地戳了戳他的手肘:“哎,你小时候你爸是不是也那么教你画画的?”
其实从昨晚再次听到江阙聊到父亲开始,他就隐隐觉察到了剧本中的某些情节可能暗藏着江阙过去的影子,只是并不确定究竟是自己联想太多还是确有其事。
江阙被他问得一愣,旋即失笑道:“我爸可画不出那么丑的画。”
这话其实有点答非所问,宋野城道:“啧,我说的是那种氛围,氛围懂吗?不是技术。”
江阙抿唇想了想,道:“那差不多吧。”
宋野城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朝前方被庄宴牵着蹦蹦跳跳的徐妙抬了抬下巴:“你那时候也跟她一样大?”
他这话其实是想打探江阙被收养的年纪,因为目前为止他只知道是在高中之前,具体时间却并不清楚。而且江阙至今都还不知道他曾和江北有过那段关于“孤儿”的对话,他总不好直接问“你是多大被收养的”,所以也只得这么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一下。
江阙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只如实点了点头:“也差不多。”
那就是六七岁之前就被收养了。
宋野城了然地暗自挑了挑眉,正在这时,走在他身后的豆子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城哥,有微信。”
上午拍摄时他的手机一直是豆子在保管,直到这时才回到了他自己手中。
宋野城把手机解锁看了一眼,看完后立刻转头道:“你晚上有时间吗?”
江阙疑惑道:“怎么了?”
宋野城道:“我有个朋友来剧组探班,一起吃个饭?”
江阙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似乎不太明白他和朋友吃饭为什么会叫上自己。
宋野城面不改色地瞎编道:“他是你书粉来着,就是因为听说你也在剧组才非得来探我的班,还硬让我帮忙引见,也是大老远来的,你就给个面子呗?”
从江阙的表情来看,他似乎相当不情愿,但宋大影帝的演技真不是盖的,当江阙迎上他那期待中又带着点堪称讨好意味的眼神后,愣是没能把到了嘴边的拒绝说出口,犹豫好半晌后,终于败下阵似的道:“……行吧。”
宋野城潇洒一笑,低头利落地给左鉴清回复了消息:
【宋野城:路上买两本白老师的书带来,你现在是他书粉。】
【左鉴清:???】
第21章 深夜
下午。
剩下两场戏的拍摄地点都在别墅二楼, 宋野城和许意吃完午饭回到别墅后,就去三楼更衣室分别换上了家居服,而徐妙也换上了她的儿童睡衣。
这两场与上午拍的那段晚餐戏相衔接, 是一家三口入夜洗漱后的卧房剧情, 开拍前庄宴花了不少时间调整片场光线,直到从镜头里看去,明暗效果已经完全吻合所需的氛围、再也没半点毛病可挑,他才终于回到场边,喊出了那声“Action”——
窗外夜色已深。
装修粉嫩的儿童房中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
方乔穿着睡衣,乖乖躺在被窝里,方至则靠坐在床头, 捧着一本书轻声细语地给她讲睡前故事:“……昏睡的臣民们被钟声唤醒,得知恶魔已经被王子斩杀,欢呼雀跃地将他送上了国王的宝座……”
方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令方至不由停下了话音, 而小姑娘明明已经睡眼朦胧,却还是喃喃追问道:“……然后呢?”
方至无奈一笑, 合上书随口编了个结局:“然后他们就从此过上了平静快乐的生活。行了,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 快睡吧。”
他把书放上床头, 起身弯腰给女儿掖了掖被子,方乔乖巧道:“爸爸晚安。”
方至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晚安。”
关掉台灯,方至离开女儿卧室,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隔壁主卧中——
乔敏正在化妆台前做睡前护肤,倒了些乳液在手心, 然后将瓶子搁上了台面。
方至拧开房门, 乔敏从镜子中看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用指尖沾上乳液抹在额头,淡淡道:“她睡了?”
“嗯,”方至缓步走到她身后,俯身搭着她的肩,从镜子里观察了她片刻,笑问道,“怎么了,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乔敏目不斜视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面无表情道:“没有。”
“还没有呢,”方至笑着揶揄道,“瞧这一脸高冷的,都快结出冰霜来了。”
说罢,他走到一旁,在床沿上坐下,盯着她的侧脸认真道:“到底怎么了?嗯?”
乔敏动作微顿,有些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再次收回视线:“我有时候觉得,这个家里就算没有我,你们俩也能过得挺快活。”
方至不由一怔,眨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叫个什么话?你可是家里主心骨,怎么能没有你呢?”
乔敏从鼻腔中轻轻一哂:“我看你有女儿就够了,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在乎孩子是亲生的还是——”
“你怎么又提这个?”
方至立刻打断了她,脸上笑意可见地淡了下去,警惕地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音量劝道:“她从还不会走路就在我们身边,跟亲生的有什么区别?而且当初不也是你说想领养个孩子的么?”
是的,方乔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几年前领养来的孩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晚上在餐桌边面对方乔冷不丁提及生日时,乔敏险些没能答上来的原因。
乔敏像是被戳到了某个隐忍已久的痛脚,扭头脱口而出道:“那是因为我不能生!我怕你觉得没有孩子的家庭不完整!可现在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恨不得把她送回去!我怎么知道你会对她这么——”
她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声,又像是这话让她有些难以启齿,顿了好几秒才扭回头去把话接完:“——这么偏爱?”
精致的礼盒,碗里的虾仁,父女俩亲密无间的打闹,这些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他们的生活中。
乔敏时常会想,如果方乔是她的亲生女儿,也许她就不会这样敏感地不是滋味,可事实是方乔并不是,所以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事对她而言就仿佛日复一日扎在心尖的小刺,时而疼时而痒,刮出的细痕中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难言的酸涩甚至……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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