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崽!路景策呢?他没跟你一起出来吗!”
易匀星恍惚了一下,公司的表情管理培训让他毫不费劲地露出了微笑。
“大家别等了,天气预报说雨不会停,拿了伞都早点回去吧。”
粉丝们恋恋不舍地又问了他“THRONE”别的成员会不会出来,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人群渐渐都散开了。
经纪人发完了一后备箱的雨伞回到了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俊秀的青年出神的模样,只当他是在忍腰伤的疼痛,一踩油门加速朝着医院驶去。
易匀星是在想刚刚自己没说完的,留下来继续跳舞的理由。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他离开了“THRONE”要怎么办,而是他离开了,路景策要怎么办。
对方昨夜还在练习室跟他说了半个小时的人生规划。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缠着他一起去打卡全球各地好吃的餐厅。
每年的生日会一定要出席。
去更多地方巡演。
学更多编曲编舞。
一起买一套大别墅合租,养一只猫,他们两个住一间,猫咪住其他任意一间。
人生规划的年限一直到他们四五十岁从小鲜肉变成老腊肉,再没有粉丝喜欢他们的颜,然后七老八十了,准备一起挑选风水宝地买坟墓为止。
易匀星想到这里,没忍住弯起了眼角。
他的长相好看得标准,只一双桃花眼有些惑人的嫌疑,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画里的人鲜活起来一样。
他不敢深想如果自己的腰伤被路景策知道了——或者再进一步,他有一天真的撑不住突然要离开了,对方会怎么样。
或许会像刚刚进公司的时候,因为练基本功拉筋太疼,头伏在他肩上默默掉眼泪。
或许会从世界名医问到民间偏方,执拗地不愿意相信现代科学。
或许会拽着他不让他离开,质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受伤的事情。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
他恍惚的工夫,经纪人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
“一会儿检查结果出来,你最好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件事情跟路景策他们说——迟早要说的,除非你能有什么医学奇迹。”
医学奇迹是不可能有的。
车停在了医院的地下室,一早有预约好的专家医生领着他们走员工通道去到了诊室。
一大堆检查下来,地中海、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一看就很有经验的医生严肃地把他批了一顿,勒令他立刻停止练舞住院。
经纪人一语成谶,易匀星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的导管。
冰凉的药水把他的手背渗透得苍白。
腰上的伤疼得没有规律,如果不借助药物,他晚上甚至没有办法入睡。
青年用另一只手刷了一会儿手机,微博上“THRONE”巡演结束的热搜已经冲到了第一。
评论区里有看了现场的粉丝们炫耀着自家爱豆的舞台。
团粉们开开心心地表示“THRONE”几个队员关系特好,每次表演结束都会在一起拥抱。
也有人畅想“THRONE”的下一次演唱会会去哪个城市举办。
《作法祈祷早日跑完通告二十岁退休群》群里,队友们晒了火锅照片,艾特问他怎么还没回来,清汤锅和菜都帮他留好了。
群里意外地没有路景策的聊天记录,对方也没有私聊问他什么。
易匀星打开了打字框。
又关掉。
再打开。
再关掉。
他好像是需要想想,该怎么样把自己腰伤的事情告诉对方。
又该怎么样想办法多留一段时间。
哪怕再和队友们上一次舞台也好。
他在医院住院了三天,骗队友说临时去接受一个采访。
第三天的时候说服了医生和经纪人强制出院,回到了公司。
回到公司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两个助理在唠嗑的时候说。
“听说天奕影视想挖路景策,高层已经在谈合同了……你们说路老师会不会答应啊?”
易匀星并没有能撑到下一次上舞台。
他和队友们在拍摄一个奢侈品代言的时候,品牌方提出了一些要求希望他们能做一些舞蹈动作。
平时可以气都不喘一下轻轻松松做出的动作,他做完后却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尖锐的疼痛把所有感官的知觉都吞没了,那种无力的感觉他每每回想起来,都会有一种彻透肺腑的心悸。
青年借着粉底、口红的掩饰,没有暴露自己过分苍白的脸色,撒了一个拙劣的谎。
“……不好意思,拍摄可能要暂停一会儿,我去一下洗手间。”
队友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笑着说好。
他匆忙地逃离了拍摄场地,从放在椅子上的背包里胡乱抓了一把药,也顾不得有没有拿全,朝着休息室走去。
不到百米的走廊,亮着昏暗的白光,工作人员都在拍摄场地忙碌,这里空无一人。
易匀星勉强走了几步,直觉告诉他再走下去他可能会被这种痛觉折磨得晕倒。
他迟疑一下,用力拽开了一旁杂物间的门,留了一道门缝。
大部分视野被门板遮挡,他压着呼吸,靠着墙支撑着身体,打开了药盒取出了四五粒药,干咽了下去。
杂物间的空间很小,还没有一个稍大的电梯的空间宽阔,也没有窗户,似乎只是用来存放清洁工具的小房间,堆满了拖把、扫帚、水桶一类的东西。
药效发挥得没有那么快,但多少有一点心理安慰作用。
易匀星感觉眼前略微模糊的视线稍稍清晰了一点,他摸索着解下了自己的护腰,撕扯下早上刚刚贴上的药膏,换了一片新的按了上去。
青年仰着脸靠坐在狭小房间的空地上,唇有些发颤,下颌到脖颈都被汗渍浸出莹润的白,身上单薄的衬衣已经被冷汗透得黏在了皮肤上。
他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然后麻烦经纪人带他去医院。
痛感让思维前所未有得清晰,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几天他打好的腹稿。
看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恐怕这次去完医院就要跟路景策和盘托出腰伤的事情了。
他无声地在心底默背着那段稿子,青年纤长的眼睫低垂着遮敛了眼眸,眼尾生理性的水痕压出了很淡的绯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易匀星怔了一瞬,失神的眸子瞬间警惕地聚焦。
迅速凝结的神思变成了尖锐的一道刺,太阳穴不堪重负地突突跳起来,眼前景物的颜色从彩色变成了混乱一片的灰黑。
脚步声近了,在杂物间的门前戛然停止。
易匀星说不清是自己先看到那个陌生的穿着工作服的人模糊的脸,还是对方怪异的嗓音先压低着出口。
“易匀星!”
对方拉开门冲进来,手里有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
门“吱呀”一声砸在门框上,锁自动合上的声音。
屋外的光亮和所有流通的空气被阻隔在了外面,杂物间里夹杂着灰尘、消毒液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在惨白的灯光下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阴影。
易匀星的脑海空白了一瞬,眼前的一切在他的视网膜上显示出了跳动闪烁的黑白格子,像是老式电视机没有信号时的那种雪花。
疼痛把他的神经变得敏感,他几乎是刹那联想起了年少时恐怖的经历。
狭小的、没有窗户、看不到阳光、空气闭塞的空间。
父亲的吼叫,母亲的哭声。
幽闭恐惧症。
青年大口大口喘着气,浅灰色的瞳孔紧缩,染上了罕见的痛苦的灰翳。
他屈起双膝,把自己蜷缩起来,苍白的指节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别过来——”
那个人没有停顿,他听到了可怖的摄像机的闪光灯响个不停的声音。
是私生?
还是狗仔?
对方一边拍照一边靠近他,似乎想要伸手把他拉起来。
青年挪动着手,感觉到指尖触碰到了一旁的什么东西,他顾不得去分辨那是什么,用尽力气抓起来,狠狠朝着对方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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