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千稚水都十分听话,没睡醒的眼神朦朦胧胧的,直接在楼初面前换衣服。
也是这时候,楼初才看到千稚水胸口上的刀痕,很长,细细密密的针脚痕迹还在,他经历过一场大手术。
“不许说丑。”千稚水注意到楼初的目光,但他没躲,自然而然的穿好衣服,又缩进软被里,语气迷瞪瞪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它,我活下来了,病也好了。”
千稚水又睡着了。
楼初替他掖好被角,又将脏衣服丢进洗衣烘干机中,整理好其他东西,他还在千稚水的书架上看到了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十分破旧,镜片被刮花,其中一边甚至有一大条裂纹。
戴黑框眼镜的人挺多,但楼初独独对一个小矮子印象深刻。
小学弟比他要小两届,在当时属于特立独行的人,不爱说话,留着一头过于长的黑发,总是低着头,独来独往,喜欢一个人待在画室里。
楼初和他接触不算多,但也有过说话的时候。
他曾问过小学弟,为什么总是挡住脸。
当时他得到的回答是什么?
“因为我和他们长得不太一样。”当时的小学弟正在摆弄眼镜腿,似乎在刻字,“他们总是像看动物一样来看我。”
嗯?
楼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想要看看这个眼镜,才刚抬起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担心吵到千稚水,楼初便去阳台接起。
“大外甥啊,睡了没?”刚一接通,舅舅邵烨霖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还没,邵律师怎么了?”
“哎哟,是这样,舅舅的律所最近下乡法律援助呢,很适合你啊,要不要来看看?”
邵烨霖是位律师,自己开了家律所,能力强,水平高,一年接个人案子就能年入百万,更别提整个律所带来的收益。
事业成功了,邵烨霖就总想回馈社会,农村法律意识低,一些纠纷也求助无门,每年邵烨霖便会抽出一段时间下乡普法,顺便提供法律援助。
不过这些活到底是需要经验,还在学校的大三生干不了太好,一般去了也只是负责做做记录,干助手的活,楼初一听就明白了:“舅舅,您的助手又跑了啊?”
“哈哈哈,被你猜着了。”邵烨霖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明天没课吧,早上我去接你,这会你先准备准备,就一天时间,不会让你打白工,也确实对你有帮助。”
“行吧。”楼初答应下来。
收拾好东西,临走前,楼初又去查看千稚水的情况。
千稚水睡得很香,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已经把自己团成一团,侧躺着抱住被子,一条腿大喇喇的翘了出来。
楼初笑了,帮他重新盖好被子,轻声:“你究竟对谁说的,明天要回答我。”
千稚水不知有没有听见,迷迷糊糊回了句“嗯”。
“不要糊弄我。”楼初说。
“嗯……”千稚水蹭了蹭楼初的掌心。
“你今晚就在糊弄我。”楼初一笑,撩起他的额发,俯身,在他额心亲了亲,“晚安。”
窗外,繁星灼灼,蝉鸣构成独属于夏夜的声音。
大门被关上,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映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楼初独自一人走进电梯,心脏跳得过于快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一件事。
——他居然在千稚水睡着时偷偷亲了他!
-
第二天。
千稚水猛然从床上坐起。
虽然昨晚睡得不错,但宿醉的后遗症还是显现了出来,头疼欲裂,像有只手硬生生掰开脑仁似的。
心脏也由于惊醒而砰砰狂跳。
千稚水一脸呆滞的看着前方,心如死灰。
完了,他昨晚好像一不小心表白了?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喝醉后的千稚水想不起太多事,记忆只停留在楼初来酒吧找他,他攥住楼初领口一股脑的把想说的话全说了的画面,楼初什么反应,怎么回到家的,怎么躺上床的,他一概想不起来。
千稚水用力揪了好几下被子。
他了解楼初,他知道楼初不会和任何人纠缠不清,也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希望,但凡有人对他表白,必定直接拒绝并且删好友,非正事私底下不再联系。
早在入学前,他就在论坛上看到过一通闹剧,一位告白失败的同性求和求到论坛上了,直言没法成为情侣,可以继续做朋友,但楼初仍然没有给对方一丝机会。
楼初的感情观和他本人一样笔直,有些感情变质了就是变质了,没有从“喜欢”又重新回归到“朋友”这一说法。
所以千稚水不敢告白,生怕一不小心溢出来的喜欢会让他成为拉黑删好友无正事不联系的其中一人,也正是因此,昨晚千稚水看到楼初并没有“明确拒绝”魏淼时,会难过到进酒吧借酒浇愁。
可是酒精却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变得岌岌可危。
就特么不该进!!!
酒醒后的千稚水很想把昨晚的自己狠狠揍一通。
但万一学长没有听到呢?毕竟酒吧很吵,对吧?
怀揣着一丝侥幸心理,千稚水点开微信。
没有一条消息,和楼初的记录停留在昨晚那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千稚水发了个表情包,没有感叹号,没被拉黑!
他又发了一句【昨晚麻烦你了】,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到底没松成,直到他重新洗了个澡,吃完早餐,去图书馆学习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去画室继续插画设计作业,楼初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平时的楼初绝不会长时间失去联系。
短暂的休息时间,千稚水去开水间打了热水,然后抖着手打了语音通话,对方正忙。
又打了电话,对方无法接通。
问了在办公室值班的部员,得到楼初并没有进去过的回答。
那位部员还发出疑惑:“不过也真是奇怪了,周末没什么事的话,会长都会过来的,今天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挂断电话,千稚水愣在原地。
水是热的,心是凉的,凉到兰伯特冰川。
楼初必然不可能是出了事,现在消息传播多快啊,要真出事了学校头一个知道,然后就是学生会,不会到现在还无声无息——其他人也大都是这样想,所以那位部员疑惑归疑惑,但也没深思,周末么,会长又没排到值班,爱来不来呗。
那么,对于千稚水来说,失联的可能性就只剩唯一一个。
——他被楼初拒绝了,干脆果断的直接从他世界里消失。
-
画室里,与千稚水同组的几个女生正在画作业,画室里没有空调,风扇压根吹不散热气,又是一天结束,她们的作业依旧没什么进展。
正头秃肝图,画室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砰”的一声,重重撞上墙面,几个认真画图的女生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康元洲叼了根冰棍,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
“啧。”他站定在几个女生身后,摇头,“你们怎么考上A大的?这画的也太丑了,线条乱糟糟的,色块一大坨,你们直接用颜料糊上去的?别画了,重新换个主题吧?”
认真画的图被一个划水的贬得一文不值,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女生直接开口:“康元洲,你有什么毛病?自己什么也不做,还来挑刺?!申请上国外的学校很了不起?”
康元洲扬起下巴:“当然了不起,要不然申请成功的怎么是我而不是你们呢?”
“呵。”那位女生冷笑,“不就是有钱氪金么?”
“能氪金就是我的底气,这几十万你们家掏得出来么?”康元洲咔嚓一口咬断冰棍,审视般逛了一圈画室,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千稚水的画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位女生担心他做出意外举动:“你要是不画,就出去吧,不要打扰我们。”
“那不行,我不仅不画,我还得捣点乱,谁让你们的学神好巧不巧和我分在一组呢?”康元洲走向千稚水的画,粗暴的将画纸扯下来,轻嗤,“学神的画,也就这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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