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昊没反驳他,只是问:“你在原公司一个月要加几次班?”
“这还用月,用‘天’更精确吧。”
阮昊“嗯”了一声,就看着他。
唐满还想说什么,又转弯一想,明白他意思了。 像他们这种搞游戏和软件开发的, 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为了赶进度可能好几天都只能睡公司。好的硬件设施相对而言也是团队凝聚力的一部分。创业前期,他脚不着地地忙,回家往床上一躺立马就能入睡。他觉得每天都充实,再苦再累都扛得过去。他有情怀,跟好兄弟打江山,这事儿想着就带劲儿。但他们招进来的其他员工不同,人家可能是为自己的梦想,更多是实际的为了有饭碗。
想留住人心,至少要能先留住人才行。
两人又就着工作聊开。唐满一人兼数职,跟阮昊说面试员工时遇到的一些趣事,对面的软日天又开始低头只顾看手机了。
唐满看他回复信息的专注样儿,就猜到对方是谁了。
程立给他发的微信:“我没有开车来学校。”
这条信息阮昊看到时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看发送时间应该是早上他下车不久后就发过来的。
他微信消息经常被刷成99加,忽略了程立的这条信息,到中午这会儿,他又来了信息:“去赵医生那里的路程很远。”
阮昊被这两条极含蓄地表达“你来接我吧”的信息搅得心都软了。
他正准备回复,那边又来信息了:“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阮昊立马回:“好。”
他觉得这光秃秃的一个字并不能表达出什么,又拨通了程立的号码。
接通后从听筒里感觉,程立那边的环境很安静。他应该是在自己的办公室。
“中午吃过了吗?”阮昊问。
程立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是在打电话,又“嗯”了一声。
“吃了什么?”
“吃了多少?”他又笑着问。
唐满坐他对面听得只想翻白眼。这对话内容太灌水了吧。但他看阮昊脸上的表情,温柔得也能漫出水来。
确实是毫无营养的对话,这么多年来轻微社交障碍的程教授,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别人。也没有人会在吃饭这种小事上关心他。
他握着手机,仔细听阮昊跟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今天恍神了一整个上午,给学生上课也没法集中精力。像是才从失而复得的喜悦里缓过来劲儿。
满心满眼都是他。
程立心里想:我愿意敞开自己所有的一切,只要他肯要。
六点多时,赵衍靠在吧台上跟前台小姑娘嘱咐事儿,调侃了两句,把人小姑娘逗得花枝乱颤。
赵医生自个儿也乐,一回头,就看见程立推门要进来。
他刚准备打招呼,就看见程教授身后紧跟着一男人。
高挺得跟副衣架子一样。赵衍在脑内搜资料,翻出以前在程立手机上看到的有张大男孩照片,自动对焦核对,这就是那个人。
得了诶,赵衍站起身跟朝他走过来的两人行微笑注目礼。
他心底在由衷感慨:“我这一方水土真是聚天地之gay气啊。”
第26章
赵医生也从未想过,他能这么快就见到与周立俞开玩笑称谓的“系铃人。”
以往的治疗里,他只有几次深入地引导程立回忆过去的事情,他口中美好的“影像”全都和这个男人有关,但在程立的叙述里,总带着一股隐隐的绝望。
孤立无助,被彻底丢弃的茫然。
赵衍以为他是无缘见到这个男人了。
这人却径直走向他,敛了不少气势,英俊温和地朝他伸手,说:“你好,我是阮昊。”
赵衍回握住,也回一个笑容。
他对程立带阮昊过来的用意有几分了解。心里也暗暗为程教授这个举动所动容,做出这个决定,也不知道这向来克己的男人到底是攒了多少的勇气。
简短的寒暄后,赵衍说:“程立,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有几句话想先跟阮先生聊一下。“程立应允。
赵衍领着阮昊到茶水间坐,打开茶柜,他这里以前就摆摆样式只放了红绿茶。没想到因为程教授爱喝茶这一癖好,现在是备了各个季节的好茶。
赵大医生在界内的好名声绝不是浪得非名,除去专业能力的出类,就凭对患者体贴这一项的人为关怀就能加不少分。
他转头卖了萌:“想喝点啥?果汁咖啡tea?”最后一个单词带了点拖音。
阮昊特正直地看他,说:“白开水吧。”
赵衍自个儿哈哈大笑,说:“给你泡杯程立在我这儿最喜欢的红茶。以前我这只分红绿白茶,程立来了几个月,就多出这么多新款。”
赵医生折腾好两杯茶,跟阮昊对面坐过来。
阮昊先开口:“我在家里发现他在吃氟西汀和帕罗西丁。”
赵衍说:“嗯,是我给他开的药。”
阮昊带着探究意味地看他。
“关于他的家庭,我想你多少应该知道一点。讲老实话,他成长为现今的品行,我都有些叹服。这并不是夸张。一个几岁的小孩,心智都不健全,放在臆想症患者的亲属身边,这简直是在谋杀一个孩子的纯真和天性。他对过去的事依旧很难打开心扉,我能力有限,在以前的治疗时间最多跟他疏导,让他放松,晚上回家能多睡几个小时。”
“严重的强迫症,轻微社交障碍。对自我的认属感也很低。人在控制和克制情感上一旦软弱,就会被这些情绪所奴役,行为也会因此失去自主权,很多严重心理疾病的患者就因为这种缺陷会选择轻生。但程立又不同,他内心里有一个更强烈的情感克制或消灭了他所有一切反人格或反社会的情感。”
阮昊听得呼吸微滞,他轻声问:“我能做些什么?”
赵衍没直接回答,只是说:“程立这种性格,几乎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所想所感。他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所有的喜好或者忌讳,都是我观察得来。当然,通过各种方法了解自己的患者本就是我职责。阮先生,他既然把你带过来,这足以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阮昊郑重地点头,说:“我知道了。”
赵衍又大致跟他说明了程立目前的治疗进度,在茶水间坐了一刻钟左右。两人也起身进了办公室。
“程立,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你愿意让阮昊在你旁边陪着吗?”
他点头。
赵衍笑着说:“好。”
但这两个小时对阮昊来说,却成了煎熬。
房间里极为安静,有充足的暖气,让人舒缓的灯光。
赵医生坐在对面用温和的声音引导他,又问:“为什么要转系呢?”
程立似乎觉得很痛苦,面色挣扎,再次沉默了。
赵衍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才将程立拉回来。
他只能问其他的问题。
前一个小时,有些问题他依旧封闭着自己,关于转系的理由,和父亲的争执,还有跟同事的相处。他详细地说了捡到兜兜的过程。
那天的天气,他去的那个书店买的那几本书都还能想起来。他带着极温柔的笑容说第一次给兜兜洗澡,用有些难过的表情讲述了兜兜第一次发情,狂躁地在家里乱吠,并且咬了他。
“后来它趁我开门的时候跑出去了。我喊它的名字让它回来,它并不理我。”
“可能连它都不要我了。”程立用平静的声音说:“那天早上我没有去上课,一直开着大门希望它自己回来。到了晚上我也坐在门口等它。”
“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兜兜回来了。”他的声音里有隐隐的喜悦。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结束时,房间里的时钟刚好指向八点半。
又是相互道别。
赵衍将人送至门口。等俩人都出了门,爱八卦的前台小姑娘还眼巴巴看着大门方向。
赵衍笑着伸手过去弹她小鼻梁:“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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