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拦着医生不让走,即便医生反复解释。
“唐彦。”姜危桥在他身后喊他。
唐彦回头看他,问:“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了。她各项指标都不算差还可以再试试其他疗法。特效药,靶向药,化疗……”
“这是你外婆的愿望。”姜危桥说,“这是她的要求。”
“还有方法不是吗?慈鑫的专家们有会诊过吗?国外的医院联系过吗?”
“唐彦!”姜危桥又喊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绝望中的争辩,“我知道这很难……放弃真的太难了……”
唐彦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我、我还能……还能做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我还能替她做什么?”
“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尊重她的选择,什么也不做。”姜危桥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送她离开。”
*
接下来的时间,唐彦几乎都陪伴在她的身边,只是郑千琴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偶尔的时候会清醒一下,她半张着眼睛,看着唐彦,目不转睛。
“外婆,是我。”唐彦说,“我是彦彦。”
可是他太确定外婆是否还能认得出他来,她总是瞧一会儿就再次阖上双眼,止疼药和病情让她很快沉睡过去。
于是他只能等待。
等待下一次她再醒来,或者等待她再也不会醒来。
其间会有护士给她清洁身体,翻身过来的时候,他能看到背部有一些不好的东西。
医生说放弃治疗后,癌细胞在迅速地扩散,从肺向着内脏,向着骨髓和淋巴扩散。
又顺着脊髓向着大脑而去。
情况很糟糕。
也许就在这一两天。
她在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腔巨大的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可怕的声响,像是一台终于磨损老化的电机,再也带不动其他单元的转动。
这个状态持续了六七天,唐彦不肯离开,精神也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
然后就在一个清晨。
晚班护士刚刚换班。
医生也还没有抵达。
所有人都睡着,连姜危桥都扛不住疲惫,这个套房的另外一间会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唐彦感觉自己握住的手动了动,他睡得很浅,立即醒了过来。
就瞧见满头白发的郑千琴正看着他。
“外婆!”
她比之前看起来都有精神一些,握着他的手甚至有了力量,使劲握了握。
“外婆。”
“……”郑千琴说了什么,在氧气面罩下听不清楚。
于是唐彦摘下了她的面罩,凑过去:“外婆,你要说什么?”
唐彦心乱如麻,他忍着泪安抚郑千琴:“外婆,您累了就休息一下,等身体好转了再和我说,好不好?”
郑千琴说了什么,朦胧柔软,却又混乱。
试了好几次,她也没有办法让唐彦明白。
然后她休息了片刻,忽然紧紧握住了唐彦的手腕,眼睛里也有了些神采,缓慢地喊出了唐彦的名字:“彦彦……”
她的声音很小,很虚弱。
唐彦凑过去,她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着……
终于,他听懂了外婆的话。
……彦彦,要开心幸福勇敢地,活下去。
这一刻,忍了许多天的泪水再也无法克制,涌出了眼眶,打湿了衣襟与床褥。
*
郑千琴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即使唐彦抱着她一次次呼唤她,也没有让她醒来。
那天中午开始她的各项生命体征快速下降。
她的孩子、孙子、孙女……各种亲朋好友,都在中午之前赶到了唐家宅邸,陪伴着她。
一直到半夜,指针过了十二点的时候。
她的心跳忽然急促跳动,监控仪上的心跳出现了几段跳跃的波浪,像是欣喜的音符,在欢乐的迎接即将到来的结局。
人们一度以为她要醒来。
经历过这些事的姜危桥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这之后,心跳忽然停止,波浪线趋于平静,最终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成了寂静。
恰似人生这场盛大华丽的歌剧,终于落幕。
画下了一道不会再重启的休止符。
这一天是郑千琴八十岁的寿辰。
*
郑千琴的遗嘱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不那么出乎意料。
她个人财产的大头毫无悬念地交给了唐正初,这意味着慈鑫未来的掌舵人已经明确。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小部分,大约5%的股份,以及私有产业,全部给了唐彦。算下来总价值恰好与当年唐诗岚放弃的那部分几乎等值。
这份巨额遗产,让唐彦一跃进入百亿富翁俱乐部。
人们在对他的幸运议论纷纷的时候。
只有唐彦自己知道,这份遗产并不只是金钱,更是一种歉意,和对他未来的寄托。
有了这笔财产,他拥有了和母亲一样在慈鑫的话语权。
也拥有了一份可以开启唐氏餐饮的底气。
*
七七的时候,唐彦带着姜危桥去给郑千琴扫墓,崭新的墓碑左侧是外公的墓碑,另外一侧是唐诗岚和阮尚霖的。
墓碑向着大山与大河。
周围一片寂静。
唐彦看了一眼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轻轻叹息一声。
“别难过。”姜危桥说。
唐彦:“不难过……以前挺害怕死亡的,后来……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为什么?”
“父母,外婆都在告诉我没什么好怕的。如果这是人生必经的旅途,那害怕也没有意义。更何况……”唐彦顿了顿,抬头看他,笑了,“我找到了同路的人。并不孤单。”
姜危桥背着他上来,又背着他下去。
山间的路那么蜿蜒,就像是这曲折的一生。
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
好像什么也不需要说。
已经同行。
并不孤单。
第70章 尾声【正文完】
尾声一
关于唐氏餐饮和唐彦姜危桥的故事,后续很多大家都是知道的,媒体扒拉了很多。
他的餐饮开起来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隆福鑫和云鼎居开遍了全国。其中,中央厨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迷踪从24年开始重回珍馐榜帝都私房菜排名前三,现在去迷踪吃个饭的预约,提前三个月。
餐饮这块儿蒸蒸日上,唐彦有计划要收购一些商业地产。
尾声二
姜危桥因为把自己所有的资产都转移给了唐彦,从此身无分文,只能在韶华给唐彦和邵兵打工。
朝九晚五的,迟到请假还要扣工资,发工资直接发唐彦卡里。
说起来这个,他就欲哭无泪:“你说说你,当时我给你我的资产的时候,你就不能意思意思,别真的收了吗?”
唐彦说:“你都给我了,我怎么好意思不收。”
“你变了。”姜危桥控诉,“你现在唯利是图,奸商。”
“趋利性是商人的本能,利润是资本家追求的东西。”唐彦还试图跟他聊一聊马列揭示的资本家的本质是什么。
下一刻,就被人吻住了嘴唇。
这场稀里糊涂的争辩,最终还是跟之前一万次的争辩一样,用坦诚相待的方式“握手言和”。
尾声三 尾声的尾声
2025年年底,裴文杰找上了门,委托姜危桥一些事。
“我爸最近逼婚很急迫。这让我很难办。”裴文杰跟唐彦说,“我想借你家姜危桥一用。”
“我能干什么?”姜危桥糊涂。
“你不是韶华的男公关吗?我姐夫高畅经常去你们韶华买醉。你好好跟他搞好关系,让我父亲搞相亲家宴的时候,你能出席。这样我就少一个要应付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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