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青上路熟得很,他确实比姜游开车要稳当,遇到堵车也不着急,不抢道也不跟人按喇叭,却也不允许别人加塞。
姜游只觉得车里气氛怪闷的,陈柏青一个医学生,身上却不是消毒水味儿,反而清淡好闻,浅浅的柑橘和柠檬,无声无息地融在空气里。
他过了一会儿陈柏青的包还在他怀里,顺手被他拎上来了,忘记一起塞进后备箱。
“你都塞得什么东西啊,这么沉。”姜游皱皱眉,有点像把这包扔下去。
“你还是别扔,”陈柏青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里面有给你的礼物。”
姜游吓了一跳。
“你给我礼物干嘛,”他一脸别扭,顿时觉得这手里的包跟炸弹似的,“我不要。”
“为什么?”
还为什么?
姜游一脸无语,“什么为什么,陈柏青你装什么,咱俩分手了,你失忆没有这么快吧?”
开过一个桥,眼看着就要快到他们两家住的那个巷子,陈柏青突然把车停在了一棵在冬日干枯的柳树下。
寒风裹着一两片枯叶撞在了挡风玻璃上,陈柏青看着姜游,脸色也有点冷。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跟我不适合当恋人,只是一时的错觉,还做回兄弟,发小,”陈柏青问他,“我给自己发小带点特产又有什么不对,你爸跟我妈都有,又不是你独一份的,你闹什么脾气?”
姜游呆了一呆。
哦,感情不是给他一个人的。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想岔了,姜游耳根子都红了,闹了个没脸,顿时觉得十分抬不起头。
他更别扭了,也不说话了。
陈柏青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得谈谈。”
谈谈。
这两个字姜游挺熟的,陈柏青经常跟他谈谈,从他错误百出的作业,到他逃课打架,甚至到他想跟小姑娘谈恋爱。
天底下就没有陈柏青不想管的事儿。
姜游抿了抿嘴,心里只觉得陈柏青老妈子瘾又犯了。
他往副驾驶上一靠,身体舒展,问,“你想谈什么?”
陈柏青的视线从姜游身上扫了一轮。
姜游一向臭美,冬天里只裹着一身单薄的黑色风衣,本来还戴着围巾,进了车内又解开来了,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
姜游一直长得挺好看,小时候眼睛圆圆,脸也圆圆,长大后倒成了清俊白皙的帅哥,不说话的时候堪称优雅斯文,站在哪儿都能勾到女生回头,甚至还有男生盯着看。
陈柏青说道,“分手可以。但现在你还得叫我声哥,马上回家,这一整个寒假我们都要待在一起,这一回连邻居都不是,就是一个屋檐下,你要一直对我这样,是生怕咱们爸妈没看出来咱们好过?”
姜游听到这话就不服气了,“我怎么对你了?”
陈柏青目光幽幽地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觉得他这句话很可笑。
姜游自己也知道他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腰又软下来,重新倒回副驾驶上。
好吧。
他也承认,他看见陈柏青就有点没好气。
但哪个人对前任能心平气和呢,前任之所以当前任,那必然是有过一些幺蛾子的,他倒不是想往陈柏青头上扣帽子,这幺蛾子里也有他的一份。
陈柏青说,“姜游,是你要跟我分手的,你不想谈了,现在你还作出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你真当我没脾气啊?”
姜游语塞。
确实,这位少爷是他哄到手的,也是他要分的。
认真算下来,起码从明面上看,是他把人家甩了。
“行,算我对不住你,”姜游有点烦躁,“正好现在也没进家门呢,把话说清楚,我俩分手归分手,回家归回家。感情的事情,就忘了吧,进了家门,咱俩还是兄弟。”
姜游说兄弟这两个字的时候,睫毛颤了下。
当过前任再当兄弟,谁信啊。
但不当又怎么办,他们的父母都要办婚礼了,宴请宾客,喜气洋洋办酒,总不能这时候回家出柜吧。
挨揍是小,把父母气伤了是大,感情正浓的时候还能说一句为爱疯狂,现在都分手了,不值当。
他吸了口气,脑子里转了几遭,想起陈柏青以前辛辛苦苦给他熬夜补习,还给他洗过外套,给他买过早饭,心又软了下来,语气也软了,先服输了。
“我会收敛好脾气的,哥。”
第2章 :进家门
这一声哥听得陈柏青眉心跳了跳。
姜游不怎么喜欢叫他哥,即使小了他半岁,有事求人撒娇的时候才这样叫。
但他死性不改,就吃姜游这一套。
陈柏青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有点冷,“那就行,回去吧。”
他重新发动了车。
.
车转过一个弯,就驶进了巷子,巷子口钉着一个名牌——“三余巷”。
进入巷子后,陈柏青开车更慢了,车上的气氛也像陷入了凝滞。
“到了。”
陈柏青把车停在了最里面的一个院子边上,这里也没什么停车库,大家都七七八八随便停。
但是十几年前,这条巷子里还没有这么多车,只有几辆摩托车斜斜地摆在太阳下。
陈柏青也是会开摩托车的,他表面上好学生一个,清冷优秀,其实骨子里比姜游逆反得多,高三的时候有段时间压力大,跟人偷偷飙了一个月的车,后来又自己停住了,谁也不知道。
后来他只开摩托带过姜游,原来那辆被他卖了,给姜游买了双球鞋。
他开着他妈淘汰下来的二手摩托车,慢慢悠悠,带着姜游晃过大街小巷,姜游还在后面哼哼唧唧,嫌他开的慢。
陈柏青想,其实也就两三年的事情,想起来却觉得这么远。
“怎么不下车?”他问姜游。
姜游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巷子尾巴明明灭灭的灯。
冬天黑得早,一路开回来也才六点,天就黑了。
“你不也没下去,管我干嘛。”姜游有点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降下车窗,对陈柏青说,“你自己先进去吧,我抽支烟再来。”
他手指一抬,啪得一声,黑暗的车内窜起一道小火苗。
橘红色的花一样,又转瞬即逝,清淡的薄荷味儿晕开,烟草味很轻,并不难闻。
他有点怕进家门,也不知道算不算近乡情怯,他跟陈柏青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算自在,一回家,他爸,陈柏青的妈,四个人挤在一屋檐下,天伦之乐,想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找打,”陈柏青冷声道,“我一进家门,你爸就得出来找你,看你抽烟不得骂你一顿。”
姜游嗤了一声,吐出一口烟雾,皮笑肉不笑。
“说得像你清白似的。”
他大学以前可是不会抽的,真抽烟那个是陈柏青。
他第一次见到大惊小怪,看陈柏青像看怪物,还想去逼陈柏青戒烟,结果被陈柏青按在椅子上抽了一顿,但不疼,轻得跟调情似的。
可是考上医学系后,陈柏青说戒就戒了,利索得要命,一口都不碰,倒是他,这一年来心烦意乱,慢慢学会了抽烟。
他想到这儿,烟盒往陈柏青那儿递了一下,又挺欠地去撩人家。
“要来一根吗?”他带了点挑衅,眼睛在昏暗的车里也是明亮的,外面淡烟雾一样的橘色灯光,模模糊糊落在他的脸上,照出轮廓流畅漂亮,嘴唇一张一合,很勾人。
陈柏青眼神沉了沉。
“不抽。”
他把姜游的烟盒推了回去,看见烟盒的包装却顿了一顿。
这烟跟他过去常抽的是一个牌子,尼古丁含量不算高。
姜游耸耸肩,也没再劝,抽烟没什么好的,危及健康,陈柏青一个未来医生,还是要长命百岁的。
两个人在车上又默默坐了一会儿。
姜游抽完了那根烟,终于无可推延,认命地推开了车门,顺手拿起陈柏青的包。
“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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