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脏不脏?我衣服上都是灰。”霍域笑着埋怨,抱着游弋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游弋埋在他肩窝的位置,闷声问:“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霍域轻笑着说:“想亲眼看看我们小艺术家的作品。”
撒谎。即便游弋现在整个人都是蒙的,但稍微一想也知道一定是霍荻说了什么,那天那番说辞并没有骗过他。
放纵自己多抱了一会儿,游弋非常不舍地松开霍域,这才开始好好看他。
又瘦了,跟高三集训那段时间有一拼了。下颌线条非常清晰,喉结也更明显了。以前总是显得懒洋洋的人现在看着他的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的、明亮专注的。
眉宇间添了一点儿成熟的味道,那种他独具的特别的气质更明显了,像一棵枝繁叶茂到已经可以遮荫的大树。
游弋悄悄想:“这次我能画好你了”。
他接过霍域手里的行李箱,带着他往展厅走:“赶紧去看,已经在撤展了”。
可走到展厅门口,后知后觉的忐忑涌了上来。既然霍荻能看出他的不对劲,那霍域一定也能看出来,连霍荻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当然就更别想着能说服霍域了。
炎夏的阳光蒸起一层细密汗珠,游弋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霍域看他一眼,手搭上他脖子捏了捏,笑着说:“现编理由啊?是不是晚了点儿?”
每次被霍域捏着脖子,游弋都觉得自己像只被捏着后脖颈拎起来的兔子。兔子急了还会蹬腿咬人呢,他却连腿都懒得蹬,半点儿都不想挣扎。
霍域的指尖擦过他脖子后方突出的椎骨,弹钢琴一般轻轻点了两下:“我没耐心了游弋。三年了,你现在可以赶紧想理由,等我看完咱俩就找个地儿算算总账。”
这几句话和这个动作威力都挺大。游弋顿时腿都软了,差点想一屁股跪坐下去,干脆让太阳把他烤化。
后颈上的拇指再次轻点两下,下了命令:“带路”。
“带带带”,游弋提起一口气说,“你别弄得跟警察带犯人指认犯罪现场一样。”
霍域笑了一声:“那你好好配合。”
霍域当天穿了一件浅灰色衬衫,规整的休闲裤,短而利落的发型。整个人完全看不出舟车劳顿的样子,气定神闲得走进展厅,像是很正式地来看展览一样。
到了游弋的展位旁,他先是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副眼镜,戴上以后又不紧不慢地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了起来,随后微微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开始研究眼前的作品。
游弋都无暇欣赏他突出的腕骨和平直的肩颈,注意力全在隔了镜片的那双眼睛上:“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近视了?”
霍域十分敷衍地点了下头:“一点,别说话”。
游弋悻悻地耸了耸肩,站到了一旁。表面看上去他是很淡定的,其实心跳得都快赶上缝纫机针头了。
忐忑和纠结中,失落也冒了头——霍域近视了,他竟然不知道。
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却像忽然而至的泥石流,霎时间把刚刚冒出头的一点儿嫩芽儿埋回了土里。
当初十足了解他的时候都不敢说喜欢,现在隔了这么多年你竟然想试探一下说爱了吗?你疯了游弋。
他在心里打击自己的时候,霍域一直在看那件作品。仔仔细细地,四面八方地看,看到最后眉越拧越深。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游弋又怂了,非常害怕一会儿霍域要刨根问底,于是他悄悄拍了一张霍域的照片,偷偷发在了他们院儿的家庭群里。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霍域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他掏出手机都没看屏幕就先朝游弋看了一眼,一看游弋那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非常无奈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牛。
游弋晃晃脑袋,沾沾自喜。
原计划被打乱。十分钟后,游弋跑去沟通撤展和运输的事宜,霍域在一直滚动的家族群里发了个:晚上到家。
两人马不停蹄地去了机场,霍域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跟游弋说。
上了飞机之后,游弋又是帮他放行李,又是给他递湿巾,最后甚至非常谄媚地开始帮他捶肩膀。
霍域把他乱舞的爪子抓在手里,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行了,不想聊就不聊。不过我话放这儿,我还有一年毕业,到时候再不想聊你就在我回来之前麻溜找地儿跑路,哪儿远往哪儿跑,这辈子别让我逮着你。”
“要是逮着了呢?”
“套麻袋扔海里喂鱼,彻底游弋去吧。所以,你是想早点给我写个字字泣血的认罪书争取个宽大还是非要挑战我的智商落个死无全尸,你早点想好。”
第38章 无人可诉
晚上两人一到家,迎接他们的是满院儿的人。本来去玩儿的谷茁茁和谷壮壮已经回来了,霍荻、罗青意也都在。
游弋从驾驶室下来,趴在车门上笑着看他们:“你们这阵仗,我们小芋头以后还敢回来吗?”
他大一那年考了驾照,这次出门车就停在了机场。霍域本来不太信他,不想坐他车。这简直就是在践踏游弋的尊严了,他不惜放出狠话:“你不坐我车你这辈子都别想听我的秘密了。”
行吧,霍域豁出去了。出乎意料的是,游弋车开得确实不错,最直接的证明就是这会儿到家了霍域都还没醒。
游弋看出来他确实累了,本来想让他再睡会儿的,没想到一进门就迎上了这么大阵仗。
大家瞬间一起围了过来,以至于霍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车窗外一堆人跟看猴儿似的正盯着他看。
游弋笑得很放肆,霍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赶紧开门下车:“干吗呢你们?”
谷壮壮先扑过来抱他:“域哥!想死我了!”
好吧,也别说衣服上都是灰了,先挨个抱一遍再说吧。
清凉的夏夜,大院儿顿时热闹起来。游弋靠着车门看着这团圆的场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几年这个院儿就像一张被定格的照片,空气是沉的,风是静止的,直到霍域迈步下车,四季才又重新流动起来。
这是他一个人的静止和流动,一个人在虚空中创造出的悲喜,无人可诉。
大家一起吃过晚饭,一群人拽着霍域围在客厅里聊天。游弋坐在他旁边,听着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大事小事,夜风吹着心里的湖,水草来回摆动。
思绪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找不到平衡。霍域的脸在电视光线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游弋在众人的喧嚣中偷偷打量他。比起手机屏幕里那张脸,还是亲眼看到的更具体一些。声音没有经过传送,从左耳绕到右耳;眨眼的动作不会延迟,他眨一下他也跟着眨一下;手上的动作没有被框出屏幕外,交织在一起的手指和平整的指甲都看得见。
看久了口渴。游弋干脆拿起一只苹果开始削皮。最擅长精雕细琢的手指今晚却削不出一个完整的圈,苹果皮断了又断。断了就扔进嘴里,嚼两下就吞,装作无事发生。
爱却不能这样。
霍域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他一眼,动作自然地拿过他手里的苹果和小刀。苹果还没反应过来,削皮的就换了双手。
苹果皮一点点爬上霍域的手背,长长地垂下去,绕了一圈又一圈。游弋盯着看了一会儿,削好的苹果就又递回他手里。
沾了汁液的指尖贴过来,有点儿黏又不够黏。
抽了一张湿巾塞进霍域手里,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仔仔细细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个干净,连指甲缝都没放过。游弋一眨不眨地看着,看他擦完了用小刀切下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他偏偏头就送进嘴里。
明晃晃的水晶灯下,众目睽睽的客厅。游弋没想明白,怎么这么暧昧的动作大家却都习以为常,连他自己都觉得暧昧的念头亵渎了霍域。
他又不是神。
嘴里的苹果很甜,心里却是又酸又苦,甜和酸苦混在一起咽进肚子里,无声无息。
他记得师父说过,你要先学技巧然后把技巧当成空气去创作。他照此方法,花时间去爱霍域,以为爱久了爱也能成空气,结果是别人都把他的爱当空气了,他自己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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