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先生(36)
毕竟每个人都是一个有思想的个体,谁规定了所有的烦心事就一定要和别人说呢?有些人就愿意自己捂着,怎么都不说,也有人捂着捂着,到了愿意说的那天,自然会主动。
既然顾非也不愿意透露,那聂细卿也不会多去问,别的方面照顾着点就行。
聂细卿说:“等你回来,给你做面吃。”
“嗯。”顾非也闭着眼睛,“申请再加两颗溏心蛋,鸵鸟蛋也行。”
聂细卿轻笑:“听你的。”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回房间吧。”聂细卿空听了会儿顾非也那边传来的风声,也开了窗,伸手试外面的温度,“外面冷,感冒了的话,吃面就不感觉好吃了。”
“嗯,立即回。”顾非也关了窗,回到自己房间里。
他在阳台抽了几根烟,又在房间和聂细卿打了会儿电话,刷了牙洗了个澡去掉满身的烟味,去楼下将满客厅的狼藉收拾了一遍——至少等太后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相对整洁的客厅。
那几盆水培水仙比较惨,折的折碎的碎,顾非也捡着几棵看上去还能救的,找了个新盆栽了进去,那些看起来活不了的,也另外栽了起来。
也算是不抛弃不放弃。
做完这一切,顾非也去到潘烟床边,握着她的手守着。
潘烟很瘦,手很小,此刻阖着眼睛昏睡着,眉头微微蹙起。
心疼么?自己的妈妈。
说不理解那是真的,说不心疼那都是假的。
顾非也从那么一丁点小长到大,换句话说,眼看着太后从以前的高大变成现在的瘦小,时间让顾非也长大,却也残忍地在这个女人身上刻下痕迹。
顾非也心中焦躁,却也知道焦躁无用。
晚上九点,潘烟终于是醒了。
也许是镇定剂的缘故,也许是昏睡之前的刺激过度使得她伤了元气,潘烟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不能正常对话,眼睛没睁开多久又阖上,阖上没多久再睁开。
“妈,我们喝点粥好不好?”
在等潘烟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顾令昭出去买了晚饭,就一小锅潮汕粥,分了三份。
顾非也随便拆了其中一份,一勺一勺慢慢喂给潘烟。
潘烟虽然精神恍惚,却也知道配合着张嘴,只不过进食速度很慢。
没吃一会儿,潘烟开口,眼神直直的,语速很慢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说:“非非,生日,要,吃面,我去做。”
顾非也差点绷不住。
“我吃过面了,今天不吃,明天吃好不好?”顾非也软着声音哄着。
“非非啊。”
顾非也连忙安抚地拍着潘烟的肩膀:“我在,我在。”
潘烟转过头,眼神还是直直的,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顾舟啊。”
“顾舟是谁?”顾非也问。
潘烟忽然抱住顾非也,闷着声音哭。
顾非也轻轻拍着她的背,最后把人哄着吃了半碗粥,又睡了。
顾非也几乎是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起床眼底挂着青荫。
这天的课自然没法上,顾非也一大早起床,电话跟辅导员请了假后,去客厅待着。
潘烟还在睡觉,顾令昭难得地没去公司,就在家陪着。
第44章
这天潘烟醒得并不早, 直到早上九点多钟才起床, 起床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上去情绪很平稳。
当潘烟走出卧室, 等在客厅沙发里的顾非也立马坐直了身体,下一秒站起身走向潘烟:“妈,你起了。”
潘烟左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动作慢慢的:“非非,我给你补上昨天的生日面,虾仁面好不好?”
顾非也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自然是好好好, 什么都依你。
其实看着这样的潘烟, 顾非也根本拿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好了么?明显不可能, 怎么看都有点暴风雨前夕的意思。
顾非也心里忐忑,一步不离地跟着潘烟到了厨房, 打下手以及其他洗锅抹桌的杂活全部一手包了,算是伺候着潘烟煮完了这碗虾仁面。
至于顾令昭,他也在家, 好几次想和潘烟说话, 不知道潘烟是故意不理, 还是所有注意力都在煮面上, 并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
顾令昭试了几次, 无果之下回到客厅喝茶。
潘烟煮了一碗看上去非常好吃的面, 对,只是因为食材配色原因看上去好吃而已,顾非也一口就吃出了问题——他妈绝对没好,他妈刚刚不接顾令昭的茬肯定也是大脑CPU处理内存不足,光这碗面,就不及以前水平的十分之一。
盐放少了,面煮烂了,其他调料也有问题,按照顾非也嘴刁的标准,这碗面是不能入口的。
潘烟坐在顾非也旁边,弯着嘴角:“非非,好吃吗?”
顾非也立即点头:“好吃!好吃!”然后把一碗面给干掉了。
男人嘛,不矫情,一碗面的事,哪里比得上潘烟的心情重要。
坐了会儿,潘烟说:“我去倒杯水。”
“不不不,我去,你坐着。”顾非也放下筷子,跑去厨房给潘烟倒水。
撕破平静假象的转折,或者说变故就在这倒一杯水的功夫里,顾非也端着水杯走出来的时候,潘烟倒在了地上,而顾令昭还在洗手间里没出来。
“妈!”
送去医院,一番检查,住院。
这下子顾非也非得和顾令昭好好谈谈了,他把顾令昭堵在住院部走廊尽头:“今天你就给我个说法吧,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滚出公司,否则你就跟我妈把这婚离了,二十几年齐人之福,你也享受够了。”
顾令昭说:“给我两天时间考虑。”
给两天时间?
开玩笑,当初他发现顾令昭和翁诗圆关系的时候,给了顾令昭一个周的时间考虑,可后来呢?
问他有没有私生子,斩钉截铁说没有,可后来呢?
顾令昭在顾非也这边的信用值完全破了产,顾非也再信他就是傻逼:“我不给你时间,今天就在这个医院,你告诉我,让那两个人滚,还是和我妈离婚,你去翁诗圆那边去?”
顾令昭还挺倔强,不说答不答应,只说一句:“我不离婚。”
啧。
这潜台词,可不就是,我不离婚,外面我也不分?
顾非也像是被丢进了装满戾气的大缸里,扑腾扑腾上不来,从头到脚,从皮肤到血液,全部沾上了一层戾气。
就这会儿,他狂躁得想踹门,或者更直接点,想踹顾令昭。
但有些事可做,有些事不能做,心里愤怒的时候想做的事情,想想就可以了,总归他不会真这样。
顾非也没再多和顾令昭多说,横竖顾令昭就是这么个想法——说我外面有女人?不算什么啦;我外面还有个私生子?也没什么啊,你看我老婆都没多反对。
顾令昭已然改变不了,那么只能寄希望于潘烟能有所改变。
剩下的人生路说长肯定不长,说短其实也还有挺多年的过头,离开一个让自己伤心的人,以后都为自己而活。
顾非也觉得行。
可年少的想法往往和年长的思虑不相吻合,顾非也的想法在潘烟那边真的行得通吗?
且不说潘烟生长的那个年代,注定了她不是个很潇洒的女人,就算此前她性格再强势,在丈夫出轨的事实面前,也不过是坐实了她纸老虎的事实。
潘烟原本就在离和不离之间徘徊,这点摇摆,不会因为顾非也和她讲道理而出现什么决定性的偏转,却能在顾令昭的很多句对不起当中,渐渐偏向不离。
但不离是有条件的,她提出了让顾令昭和翁诗圆断了。
断了的意思就是,于公,让翁诗圆和那位私生子辞职,于私,公司股份,家里财产,三和私生子,一分都别想拿。
这下可为难坏了顾令昭。
在他的角度,翁诗圆毕竟也陪了他二十来年,那边的孩子也是他的种,在公司还干得不错,他怎么可能一分钱都不给他们?
于是讨价还价,极力争取。
单人病房,想怎样说怎样说,除了偶尔有医生过来,声音压低一点也不怕隔墙有耳。
顾非也蹲着听了挺久,再一次感受到了上次翁诗圆那事,感情今天自己又重蹈了覆辙。不过上次他想保护的是家,这次想保护的是潘烟。
可到头来呢?
到头来他蹲一旁不尴不尬的听人家夫妻俩自己谈话解决事情,似乎之前把顾令昭堵走廊尽头的自己是个脑袋里进了大西洋的家伙。
从这里可以得出一个什么结论?请看好,那就是——
感情的事情真他妈掰扯不清,情侣或者夫妻吵架,最要不得的做法就是掺和进去,掺和就掺和了,别用力过猛一腔孤勇想去保护什么。
为什么?因为事后人两口子和好或者在快和好的路上时,你会显得尤其像个傻逼。
顾非也想抽烟,还想哭。
真他妈难受啊。
他是不是做错了啊?
或者是不是根本就是能力不足,智商情商不够的体现啊?
一个家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可看着顾令昭走后眼神直直地躺病床上的潘烟,分明给他的感觉是那么寂寞,顾非也还是软下了心肠。
这个女人是他的亲妈,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扮演了一次小丑就心怀不满而属于照顾?
于是该照顾照顾,该哄开心哄开心。
这事的最后结果,甭管是不是表面文章,反正明面上翁诗圆和罗颂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明面上顾令昭也天天回家了。
事情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
日子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样,不过顾非也没有没课就往略晋府跑了,他以自己最近很忙为由,独自在住处冷静了两天。
第三天,梳理好了去找他聂哥。
去要那顿生日面,还有,那颗巨大的鸵鸟蛋。
第45章
离开了那个已然没了半点温馨味的家, 顾非也在渡城待了两天, 也算是调整好了心态。
管他呢对吧,这页揭过去了就好,日子总归还是要慢慢过。
顾非也拉开窗帘, 从阳台俯视那条长河。
总感觉已经很久没见他聂哥了, 前两天埋窝里的时候倒不觉得, 现在吹着冷风倒是想得慌。
也不怪他自己憋着藏着不让他聂哥知道, 平时心情小低落的时候倒还好, 见到聂哥坏心情得统统退散。
但心情坏也是分级别的, 真要心情差到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头的时候,去到聂哥那边做什么?汲取正能量的同时把聂哥当垃圾桶?
这事他办不出来, 必须等到暴雨过去出了彩虹,才会昂起低了许久的头, 踩着小水洼深一脚浅一脚兴冲冲往聂哥那赶。
就是这么个性子能怎么办?
顾非也换好一身行头,联系了聂细卿后往略晋府赶。
因为即将到来的元旦,聂细卿工作室那帮人又开始拼命赶番,顾非也到工作室的时候,工作室内的情景可用四个字形容, 兵荒马乱。
怎么个兵荒马乱法?
看吧, 吴斯洲夸张地敷着面膜叼着牛奶在赶稿子, 冯家揣着猫蹲椅子上找灵感,可怜的Mico日常生无可恋, 戚原则在噼里啪啦敲着电脑。
聂细卿一个写书的倒没有那些节日番需要去准备, 此刻就作为一个无良老板优哉游哉看他的员工们奋斗。
顾非也一进工作室, 聂细卿目光立刻锁定了他:“非非来了。”
“嗯,我来了聂哥。”说完又冲忙成狗的其他三位说,“好久不见啊大家,给你们带了零食。”
“谢了谢了,待会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