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面前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二十五岁女孩,大帅会以为他被监视了。
刚刚胜利者的笑容不再,他表情阴冷下来,灌进一杯酒。
半晌,扬着下巴看过去:“你知道什么?乱世之中,谁不是忙着往自己兜里捞钱?”
他好像醉了,咬着牙又自己灌了好几杯,使劲撸了一把头发,朝月如叫喊。
“几千条/枪入库,白花花的大/洋搬进来,老子吃香的喝辣的,管他是谁的兄弟!谁的儿子!”
这声音显然带着怒意和急切,仿佛权威被挑战了的野兽。
五姨太原本觉得自己死定了,一副失魂的模样瘫在椅子上落泪,听见大帅这个声音,还是被吓得一抖。
可挑起这怒火的人似乎并不觉得害怕,她输了一局,又解开一颗扣子,下次赢了后,继续追问。
“大帅府内整日烧香拜佛,你可知杀生者入七层刀山地狱,盗贼抢劫者入九层油锅地狱,不敬他人者入十三层血池地狱,损公肥私者入十六层火山地狱……十几万兄弟舍生忘死,陪您南征北战,大帅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就不怕死后入遍十八层地狱,享尽十八种刑罚?”
女人的声音清冷柔软,听进耳中,却如金戈铁马,将男人掩埋进土里,故意遗忘的事实血淋淋地撕扯出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意,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做,他不做,兴许还会将其他人得罪个遍。
她一个小老师懂什么!
可,那些被卖去填命的劳工,跟他一样被这片土地养育长大,或许还是他兄弟们的亲人朋友,也的确是经由他的手被出卖,生生与骨肉亲人分离,给那些该死的强盗做奴/隶!
他用阴冷的眼神盯着月如,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一个教洋文的,还信这个?”
月如:“我信。”
“我不信。”
大帅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可没几口后,又使劲放下:“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你是能烧了船还是灭了那些洋人?能做什么?不就是借着我的宠爱蹬鼻子上脸!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月如的眼神同样冰冷,她拿起桌上的枪,对准大帅:“我能送你下去,让你看看你不信的地狱存不存在。”
两人对视两秒,似乎是完全撕破脸了,又好像在冥冥中交流了什么,大帅在愣了半晌后,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子看上的女人,有个性!”
他伸手,轻而易举地夺回:“小丫头,这东西要先开保险,保险没开,你送谁下去?”
月如似乎也冷静下来了,她收回视线,给大帅倒酒:“大帅会用,送该死的人下去了吗?”
大帅不答,拿起骰子扔下去:“继续。”
两人默契地忽略了已经吓傻的五姨太,这次,是大帅赢。
“你选诚实,”
大帅吩咐:“老子有话要问你。”
月如冷冷道:“勇敢。”
五姨太渐渐回过神,担忧地望过去。
她已经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在领口下若隐若现,如果再开一颗,那上半身都要漏出来了!
“老子说的话你没听见?选诚实!”
月如:“勇敢。”
“勇敢是吗?”大帅狞笑,脸上带上几分疯狂:“来人!”
下一秒,几个穿着民国/军装,拎着大道具枪的人鱼贯而入。
他们是前几组的选手:邵然,陈小迪,汤景一,和何月之前的一个女生队友。
有男有女,演的都是男人,但在这个男女颠倒的舞台,似乎并不违和。
他们扮演了本应该由节目组工作人员扮演的群演,看到自家长官跟两个衣衫不整的姨太太喝酒,都低着头,心里打鼓,不知道大帅叫他们进来干什么。
沉浸在剧情中,因为这紧张气氛捏紧了拳头的观众们看到熟悉的脸,这才稍稍清醒一些。
“抬起头,看着她。”
大帅冷声:“我再问你一遍,诚实还是勇敢?”
大帅有命令,几位心腹只好抬头,在目光投向月如后,便再难移开了。
美人喝了酒,脸颊绯红,双眼却清冽明亮,闪着楚楚动人的水光,她开着两颗扣子,原本坐在椅子上,只有颈下锁骨若隐若现,可她却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
观众席中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引来旁边沉浸剧情中的观众的不满视线,可下一秒,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上一场公演。
楚清筠身上的旗袍属于民国,没有经过现代人的设计和美化,形制上还有清/朝女装的影子,上身拢共就只有三颗扣子,第三颗挂在腰间。
坐着时不显,一旦站起来就发现,仅仅解开这两颗,便已经能看到里面一大截的西式内衣。
电影为了照顾女演员,在这个场景只给了脸部镜头,但这是一场反串戏,楚清筠是个男人,他有着可以在镜头下裸露皮肤的优势。
他们彩排时跟摄像师和导播商量过,将这个镜头拍得完全。
所以观众们就看到,那一块布料软软地垂下,随着月如向前走动打得更开,雪白的皮肤和黑色的内衣形成的强烈视觉冲击。
几位手下眼睛都直了,暗中吞咽口水,可他们只敢远远地深呼吸,不敢有其他想法。
不只因为她是大帅的女人,更是因为她此刻的神情。
大帅进山打猎时曾伤过一头狼,那狼断了腿,却像是不知疼痛,不知恐惧,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它露出利齿,绿色的双眼带着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决绝,恶狠狠地从大帅的马上撕下来一块肉。
最后它被大帅一枪解决,可手下们踌躇半天,才敢慢慢靠近那头还睁着眼睛的狼。
不知为什么,房间中的女人,让他们想起了那头野狼。
她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大帅,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靠近他,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椅背。
大帅的脸与她的颈部同一高度,眼神忍不住地向下飘,好像刚刚的愤怒、博弈,都随着面前白皙细腻的肌肤烟消云散。
这好色、愚蠢的男人。
月如讽刺地笑笑,将手指放在了第三颗扣子上。
如果解开,那么整个上半身都要被看到。
“程月如!”
五姨太惊恐的声音响起:“你,你就选诚实嘛!有夫之妇被人看了可是要沉塘的!”
这种事竟然让她连死亡的恐惧都忽略了?
月如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五姨太的声音都带着些祈求:“别犟了,好妹妹,失节事大!”
“失节?”
月如冷笑:“解开一颗扣子,和背信弃义,贩卖同胞相比,哪个是失节?”
“我的气节,来自我的灵魂,我的思想,从来不是由身体决定的。”
她一只手捏住面前这张充满贪婪痴迷,醉醺醺的脸:“满脑子想着齐人之福的男人,他为什么不守/贞/洁?”
大帅被她嘲讽的眼神一刺,瞬间醒酒,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如此不在乎,大胆到这种程度,强硬地扯开她捏住自己的右手。
可她的左手已经放在了扣子上,在屋里五个男人难以置信的惊恐目光中,一点点扣进盘扣下——在解开的前一秒,被大帅强行扯住了。
他愤怒地站起来,一只手拢起她的衣服,另一手愤恨地掐住她雪白纤细的颈子,渐渐收紧。
“大帅!”
五姨太看月如逐渐呼吸困难,不顾自己还开着的一颗扣子,惊叫着扑了上去,双手替月如扣紧第三颗扣子,然后使劲扯着大帅的胳膊:“大帅!您手下留情!她,她愿意选诚实!她愿意!您松松手,让她说话,她就愿意了!”
大帅瞥了她一眼,又看回月如,手指微松。
月如没看他,而是看向他旁边怒气冲冲的五太太。
她举着粉拳,表情凶狠,好像她敢说出“勇敢”二字,那小拳头就要落下来揍她。
空气渐渐流进肺部,月如朝她温和笑笑,再看男人时,依旧冷淡:“大帅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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