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最后一小块没有奶油的部分,冷硬得像石头,完全没有上次好吃。陶楂几乎是把最后的两口用力咽下去的,面包太硬,抹茶太苦,不好吃。
吃完了牛角包,陶楂和宁鑫各回各家。
陶楂蹬着自行车,头顶是成片熔金般的晚霞,听着耳边不绝的汽笛声,形色的路人,他想,自己和这些车这些人,就算在这一秒一起爆炸了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老鼠,小老鼠。
“妈妈我好困,我先睡觉去了,晚饭我不吃了。”陶楂到家后,对厨房里的向莹说了一句。
他这次不是说说而已,洗了澡直接就爬上了床,向莹后来敲门他也不开。
房间窗帘拉着,一点光都不透,陶楂也不开灯,他在想象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但等适应过后,房间里还是勉强能看见一些物体的轮廓,床上的隆起一直保持着一开始的形状,没有变过。
桌面上的日记本打开过又合上。
最新一天的记录。
陶楂写:林寐去死。
这只是陶楂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他写下之后,既愧疚又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再长大几岁,会不会好一点,林寐是个好人,但他却希望林寐去死。他觉得自己生病了。
陶楂忽然觉得林寐真可怜。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
陶楂完全没睡着,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外面谁在说话,说了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没,尚春梅今天在家跟她儿子打架。”
“打谁,谁打谁?”
“尚春梅!打李暄!她儿子!你聋了?”
陶楂拎着被子,忍不住把耳朵竖了起来。
他怕听不清,从床头慢慢挪到了床尾,拉开一截窗帘,推开一点窗户,静静地听着。
“反正旁边的人说李暄不是请假,是他自己办了退学!”
“我的妈呀!他那么好的大学,就这么退了?你别不是乱说的……”
“我乱说这个做什么,就是退学,说是压力太大了,尚春梅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在家闹了大半天,让李暄回学校,李暄都退学了,回哪儿去啊。”
李暄哥哥不是请假休息,是退学么?
陶楂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天。
他不敢相信,李暄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就这么退了?他疯了?
这下看尚嫂嫂还怎么嘚瑟,让她整天到处占便宜,遭报应了吧。
?
察觉这是自己的想法之后,陶楂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也会遭报应的。
外面传来自行车的刹车声,很熟悉。陶楂立马探头看了眼。
林寐回来了。
男生在捏下刹车的同时,抬腿站到地上,他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别人的书包从来都是沉甸甸跟砖头一样,他的书包却是轻飘飘,因为是学霸,所以书包只是他的一个时尚单品。
陶楂躺在床上,用力地蹬了几脚被子,睡觉!
“我提前下了晚自习……老师没说什么……我来看看喳喳,他在学校好像不舒服……”林寐薄淡的嗓音越来越清晰。
提前下晚自习?
看他?
陶楂飞快趴到了窗口,露出一双惶恐的眼睛,林寐已经站在自家院子跟向莹说着话了,她妈妈是个笨蛋,看表情完全就是信得不得了,还立马就要领着林寐进屋。
是来看自己的吧?
陶楂心脏突突跳,他伸长手臂把日记本捞在手里,“嗖”一下丢进抽屉。
然后他躺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半闭着眼睛。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向莹的声音响起,“喳喳,林寐说你不舒服,我能进来看看吗?”
等向莹问第二遍的时候,陶楂才故作瓮声瓮气地说:“唔,进来。”
门打开后,向莹正好去拍开灯,陶楂惊坐起来,“不要开灯!”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陶楂重新躺下去,虚弱起来,“刺眼睛。”
门口两道身形站着说了会儿话,陶楂不敢抬起头来看,只能凭借直觉两人的位置大概在哪里。
“会不会是发烧了?”这是向莹的声音。
林寐没说话。
但陶楂有听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是不知道是谁。
早知道就让开灯了。
搭在脚上的被子好像被掀开了,钻了一阵风进来,陶楂下意识就把小腿往上面缩,但一只大手直接伸进来掐住他的脚腕不容反抗地拖了回去。
这一定是林寐,向莹才不会这样。陶楂暗自用劲,但却还是被握得牢牢的。
“体温是正常的,应该还好。”林寐肩上还背着包,他轮廓在昏暗中模糊地淌开,看起来温良恭顺。
第27章
向莹还是不放心,她出去拿了体温计进来,打着手势,意思是让林寐给帮帮忙,给陶楂量个体温。
做完这些,向莹便出去了,还没忘轻轻带上门。
陶楂抬起脖子,吃力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
真走啊。
她就这么放心把自己跟林寐丢在一起……万一林寐恶从心起,扑过来把自己解决了……
门一关上,房间里彻底暗下来,陶楂连林寐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很没有安全感。陶楂一向将自己的房间看作为私人领地,绝对禁区,家里任何人进他的房间都要先取得他的同意。
这是第一次跟陶楂没半点关系的人出现在他的房间。
作为邻居这么些年,陶楂觉得自己跟林寐还没跟隔壁乱浇水的嫂嫂熟。
陶楂再次试着想要把小腿缩回来,这次成功了,林寐像是料到了一般,提前松了手。
他脚步逼近,呼吸声在昏暗中放大,“你现在要查个体温。”
向莹说的,陶楂也不想让她担心。
他揭开被子,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随便捞了捞,因为他也看不见林寐具体在哪个位置,更加不知道体温计在哪个位置。
他手指探进昏暗中,随便抓了一下,抓到的却不是温度计,而是林寐的手。
陌生的手掌和骨节有着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力道和触感,皮肤碰在一起,指尖像是收到了细末的电击。
感受在昏暗中放大,陶楂呼吸一滞,用闪电般的速度缩回手。
“啪”的一声。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陶楂猝不及防撞上林寐幽幽的目光,他心头一跳,马上就闭上眼睛,装作被光线扎得睁不开的样子,“体温计在哪里?”
林寐把体温计放到他手里,直起身,“知道怎么查?”
“嗯。”陶楂拿着体温计,眯着眼睛看了看刻度线,揣进被子里。
体温计一挨到皮肤,陶楂被凉得抖了一下。
林寐还站在他的床边,他垂着眼,陶楂觉得自己跟林寐这个体位,自己像一具尸体。
“我刚刚听见你跟我妈妈说,你提前下晚自习了?”陶楂小声问道。
“嗯,下午看见你跟你同学在超市门口,你脸色不太好。”
和林寐同处一个在空间里,身体生出一种逼仄感,这说明林寐本身可能并不是多和善的人。
陶楂相信自己的动物直觉,人类都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林寐看了看左右,最后在墙边一把板凳上坐了下来,身子顿时就矮了一截。
那种由他带来的压迫感骤然淡去,可却不代表着消失。
陶楂用被子捂着半张脸,心想你又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你,但他不能说,直接告诉林寐自己是因为运动会学生代表发言人选了他没选自己,林寐绝对会得意死。
“就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也不算撒谎,他看见林寐就不舒服。
不!舒!服!
林寐点了下头,“等会看看体温。”
体温是不是正常的,陶楂自己最清楚,“我不是身体上不舒服。”他语气听起来别别扭扭的。
“心理上?”林寐反应很快,“怎么了?”
他的关心让陶楂觉得莫名其妙,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非常短暂,遗留了大片的痕迹,接着在痕迹当中重新冒出名为委屈的新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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