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萧正阳半个月没再打通他哥的电话,研究室接到了一封拟定的举报书。
精神抚慰犬是萧青尝试的诸多办法中的一个。抚慰犬通过肢体接触来安抚患者的情绪,更容易使患者放松。
金毛被周沉养得很好,遛狗,陪着玩耍,为金毛定制餐食。唯一没有明显好转的就是周沉的病情。不过至少周沉不再天天往天台跑了。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犬类不能食用过多的盐分,周沉不可能喂孙蛋蛋那么多牛肉干。
“精神病可不会味觉失灵。宠物食品的安全等级和人类不一样,调味料也用得少。这你都吃得下去……”萧正阳掏出手机,“我叫萧青来给你做检查。”
“啪”
周沉夺过手机:“带着狗滚。”
“躁郁症的表现。”萧正阳扯紧金毛,往更衣室瞟。
大部分时间,周沉都是沉稳冷静,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只有在发病时,这层面具才会出现裂痕。
“有任何问题打我电话。”萧正阳揉揉金毛的脑袋,迅速离开。
周沉把一地的包装袋扫起,丢在更衣室门口的垃圾箱里。
作为演员,贺执不能说是没有出彩的地方。贺小少爷表现得玩世不恭,做事却不是如此。
贺庆松看不起小儿子,是因为贺执一开始就没把心思放在俊深的掌控权上。贺执是典型的享乐主义。害怕麻烦,所以对任何喜爱的东西都浅尝辄止。讨厌纷争,于是干脆伪装起来去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一旦安逸的外壳破碎,悄悄藏起的能力就会被迫呈现。
周沉最终选择让贺执出演柏云阳,不止是因为抑制药成瘾症患者更容易体会到柏云阳的情感,还因为只有贺执愿意牺牲体感,去变成柏云阳。
这场戏,周沉看到了柏云阳在现实中投下的些许影子。
剩下的一点隐秘反应,则来自于无人发现的信息素。
“周,周导?”方畅手里攥着塑料小包,对周沉的出现略感惊讶。
“腺体抑制药?”
“啊,不,就是普通感冒药。”
“我闻得到他的信息素。”周沉伸出手, “药给我。”
“贺执的状态不太好。您应该知道,成瘾症发作有点麻烦的。这种事我处理比较多,还是我来……”
“贺执还没到要服用抑制药的程度。”周沉打断方畅, “柏云阳这个角色心理上有点问题,太过共情会出现麻烦。贺执不是技术派,入戏依靠感情,出戏时出现情绪障碍很正常。方助理对这种情况也擅长吗?”
方畅愣了,甚至在思考周沉是不是以此来嘲讽他手下尽是些歪门邪道上位的小演员。假笑都有些支撑不住。
“陆文牵扯出的关系链庞大,上面注意到了。”
方畅一惊,审视周沉。
“刘总这方面的业务不少,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多谢周导提醒,周导想拿这个消息换点什么呢?”
“没什么,随口聊聊而已。刘明德的产业不小,想收缩并不容易,查到后面想逃掉很困难。好奇壁虎逃跑的方式罢了。”
“……”方畅彻底无法维持微笑,看向周沉的眼神冷下来。
他不是傻子,他手下的人脉可观,有一支自己的公关队伍。刘明德将他拴在贺执身边时,方畅就已经有所警觉。
原本只是意外刘明德打算撇开自己,而现在周沉将壁虎断尾的意思说得如此明显,方畅不能不多想一步。
“我听说周导签了郑元与孙博弘。一个导演为什么想开公司呢?”
周沉伸出手,将方畅手中的药品拿了过去: “正好缺人。”
第53章
贺执占用了化妆师的躺椅,大衣盖在身上,半湿的头发散落下来,在阳光下反射出光亮。
刺眼暖热的光线放缓了大脑思考,不断喧嚣的欲望也有所停歇。
“曾琳看到了,你得赔她一整组化妆刷。”
贺执半睁开眼,牙齿间咬住的细柄化妆刷被强硬拽出,塞进了一块干涩的硬物。
苦味与涩味之后,属于茶叶的清香缓缓在口腔里发散。
“难吃得要死。”贺执皱着脸吐出舌头。
周沉盯着他,看他吸两口气,重新嚼起茶叶。
茶叶能够减轻烟瘾,却不能根治。贺执身上淡淡的甜香弥散在空气里,像一朵难以自控的芙蓉红。于贺执自己,于周沉,都是如此。
“小周导。”贺执撑起身,“再跟我讲讲柏云阳吧。”
周沉放下那根惨遭摧残的化妆刷:“可以,不过不是在这里。”
霓虹灯在车窗上扩散出针状光晕,将街景遮盖。
贺执忍耐着轻微的晕眩,低头去看垂落在腿间的手掌。成瘾症导致双手颤抖,贺执握紧手掌,肌肉不断抗拒着意志,紧紧握出半个拳头。
“砰!”
手掌砸在座椅柔软的表面,发出无力的闷响。
周沉透过后视镜看到能贺执垂下的头颅,带着水汽的头发纷纷散落,脊柱微弯,手腕撑着大腿,手指放松地弯曲。颓丧而狼狈。
皮革座椅上凹下小小的坑洞,不需半分钟就回弹复原,再无痕迹。
“座位中间的抽屉里有阻断药,左边有水,八粒。忍不住了再吃。”
贺执翻开抽屉,除了腺体抑制药以外,里面还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药品。以及一张萧青的名片。
“算了。”贺执收回手,目光落在窗外的街景上。
商务车停在小区内一栋洋楼前,周沉松开方向盘,拔下车钥匙:“到了。”
周沉的家和他居住的宾馆风格极其相似。极简装修,鲜少有棱角露出。桌子与柜子边缘包着一层软胶,厨房台面上没有放置刀具。门口、客厅、厨房都配置有接线电话。
压抑和异常,是这间屋子最先带来的感受。
冷清的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甜味,香薰蜡烛燃烧了一半,火光时不时摇曳。
沙发与地板上散落着写了一半的稿纸,钢笔随意地斜躺在茶几上,笔帽则滚落一边。
视线所能及的只言片语里,隐晦的,暧昧的词组反复出现。这些充满修改痕迹的剧本全部是为沈晗昱和柏云阳而写的。
“最近我只回来过一次。”周沉将稿纸拾起,随意整合后放在桌子上,“你打算就这么听我讲戏?”
贺执进入房间后,浓烈的信息素侵占空间。熏香温和的香味被覆盖,变得几不可闻。
脱敏治疗需要直接接触稀释后的过敏源药剂,熏香蜡烛是萧正阳和萧青通过周沉对贺执信息素的描述专门调制的,浓度大概在十分之一左右,这种程度的气味能够帮助周沉缓解病症而不至于产生任何不良反应。
贺执的信息素比起仿制的熏香更致命,更有吸引力。周沉微皱起眉,他能感受到心底逐渐升起的麻痒。不受控制的攀升,企图占据思想。
“疯子可没有那么好把握。”贺执说,“吃了药,你的柏云阳说不定会悄无声息地逃跑。”
入戏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大部分演员依靠技术表演,演一部戏入一部戏,会对精神造成巨大压力。缺乏经验的新人演员在初次入戏时很有可能遭遇难以找回自我的情况。
柏云阳的感觉本就难抓,需要丢弃道德底线,重构三观,才能理解这个人物的皮毛。外界稍稍的影响,都会让脑子变得正常,再找不到柏云阳的影子。
“这么用心……”周沉打量贺执,心情突然变得愉悦。
骗子在行骗时总会说更多的话来打消疑虑,态度过分示好,来证明自己的无辜与真诚。
贺小少爷放松地半躺在沙发上,眼睛扫过剧本时会稍作停留,动作自然而隐秘,丝毫没注意自己露出了马脚。
房间里残留着许多细节,重复出现的电话号码,过多的接线电话,比正常房屋更宽阔的门。为了病症而特意装修的房间承载了太多信息。
周沉在沙发上坐下,拿起稿纸,一张一张挑选排序:“关于柏云阳,你想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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