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温(51)

　　他在隐瞒什么？

　　过堂风肆虐，吹得顾思远浑身发僵，没办法往回迈出一步。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被狂风圈进走廊，很快打湿了顾思远的半边身体，可他却恍若未觉。

　　顾思远环顾四周，无遮挡的四面，摇摇欲坠的墙皮，到处乱贴的小广告，堆放着老旧家具的墙角.......这里糟糕的环境甚至比不上自己曾经的出租屋。

　　从前嫌弃的东西，现在却要每天面对。

　　从前嫌多的东西却是现在奢求不到的云端。

　　金钱，物质，亲情，爱情，偏爱.....

　　曾经那样精心呵护的一个人，在自己离开后远没有自己想象那样过的好，甚至极其糟糕。

　　顾思远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浓重，他攥紧拳头，想要敲门和他谈谈，想到林乐予在自己面前极力掩饰一切的坚强，轻轻口气，颓然放下了手。

　　雨渐渐小了，顾思远浑身彻底湿透，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儿也在沉默中被这场暴雨腐蚀了一半。

　　也许保持现状并不是最好的结果。

　　一次次的闷雷不停地刺激着林乐予脆弱的心脏，他缩在门前不敢有一点动作，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到雨停。

　　林乐予艰难地起身，拖着右腿步履蹒跚地挪到窗边。

　　漆黑的巷口处已经没有车的影子，只剩下一滩滩积水倒映出干枯树枝的形状。

　　一片死气。

　　酸软的腿支撑不住单薄的身体，林乐予跌倒在床上，蜷缩到一起。

　　被血弄脏的被子还在地上，林乐予没有更多的力气去管，他从一边的衣架上胡乱扯下一件厚衣服盖在身上。

　　这是唯一的一件羽绒服，如果弄脏了，冬天就没有衣服穿了。

　　林乐予双手捂在嘴巴上睡得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睡熟了无意识吐血染到衣服上。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很多余，因为抽痛频繁的右小腿让他根本睡不着觉，意识在消失和清醒间反复横跳，疲劳的精神得不到放松和休息，脑袋也跟着疼。

　　太阳穴上像是被人拿着锤子反复地敲，连着眼球一起胀痛。

　　林乐予全身聚不起一点暖气，双手双脚如同冰块，只要不小心碰上别处的皮肤就会被冷得一哆嗦。

　　黑夜越往后越难捱，快到凌晨，林乐予犯了一次哮喘。

　　气管突然收紧，林乐予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似的猛地清醒过来，艰难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无限放大，他的整个胸口止不住地痉挛，死寂的房间里被哮鸣音填满。

　　哮喘喷雾在枕头底下，求生欲促使林乐予抬起沉重的手够到了药，可含进嘴里后却没有力气去按按钮。

　　出了冷汗的手指在按钮上不停地往两边滑，林乐予将双手叠在一起，好半天药雾才涌进狭小的气管里。

　　“咳咳咳.....”

　　林乐予呛咳着，胸口震颤不止，一口气吸不完似的直倒气，心脏跳得又快又急，眼前白花花一片怎么眨都看不清楚。

　　林乐予重复了两次吸药，恐怖的喘气频率才慢慢舒缓下来。

　　胸口实在憋闷，林乐予抖着手拿到氧气罩，套了半天才歪歪扭扭地扣在脸上。

　　制氧机打开，氧气源源不断地送进心肺，林乐予才勉强找回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可惜舒服了不过十分钟，制氧机突然罢工，不管他怎么开关重启，都没有一点反应。

　　劣质的制氧机成为压倒林乐予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浑身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太难受了，连牙齿都打着颤，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掉落，砸进床单里。

　　林乐予用攥成拳头的手狠捶自己的胸口，他一边哭一边咳嗽，呛到停不下来。

　　他控制不住地干呕着，右小腿不合时宜地开始抽筋痉挛。

　　心脏在胸膛横冲直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这台制氧机一样罢工，林乐予突然找不到苟活的意义了，每时每刻都像在万米高空走钢丝，他担惊受怕太久太久了。

　　“哥哥.....我害怕.....”林乐予哭喊着。

　　气管切开或多或少伤到了林乐予的声带，声音的沙哑程度能精准地反映出他当下的身体状态，而现在，不论他怎么哭喊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乐予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林乐予按开手机想找林安予，发现他早在几个小时前发来了信息。

　　“宝宝，外面下雨了，腿有没有疼？要是害怕打雷就打电话给哥哥。”

　　“腿如果疼得厉害就去弄个热毛巾敷一会，哥哥回不来帮不到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心热水，别烫到了。”

　　“看你没回应该是睡着了，醒了给哥哥回个信息，乖宝别让哥哥担心。”

　　林乐予眼前模糊，盯着这些字看了半天才认清楚，他的思绪很迟钝，反应很久才消化了这几句话的意思，心里酸酸麻麻的，哭得更狠了。

　　他按开语音，哑着嗓子用气音艰难地跟林安予撒娇“小安安……你在哪里呢……"

　　不能说话，一说话林乐予委屈得找不着北“制氧机坏了.....我喘不上气......哪里都好痛.....”

　　林乐予两条语音刚发出去就后悔了，他连忙撤回，眯着眼睛打字”小安安别担心，我昨晚睡得早，现在就醒了，作息是不是很健康！“

　　他现在热衷于感叹号，从视觉上让别人感受到他有活力，骗别人骗多了甚至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林乐予躁动的阴郁情绪被林安予的几句关心安抚了一点，他退出界面，惊奇地发现聊天列表里多了一个人。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一起来聊天吧！”

　　发病让他的所有感官的灵敏度大大下降，却没有降低他对顾思远的灵敏度。

　　一瞬间，林乐予的情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顾思远通过他的好友请求了！

　　不知道是不是周含瑞的杰作，但这样的结果大大鼓舞了林乐予。

　　他缩进羽绒服里窃喜，手机都拿不稳了也要发信息感谢周含瑞。

　　“谢谢含瑞哥哥！”

　　而一边和周公手牵手游世界的周含瑞早就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林乐予第二天还是发烧了，他难受得起不来床，和邵婷请了两天假。

　　等他觉得好些回去工作，正好到了发工资的时候。

　　工作第一个月就有三万块钱工资，林乐予喜出望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安予。

　　林乐予把大部分钱都放进了沈惠文的医院里，自己只留了一千块吃饭买药。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乐予更加努力地工作，甚至凭借一己之力带火了三四个产品。

　　可是同事们还是不喜欢他，故意把杂活交给他干，各种跑腿的活也吩咐他去做，林乐予对他们心中有愧，从没拒绝过他们，可是有些小心眼的人还是明着暗着针对他。

　　林乐予想要忽略这些恶语相向，可每到深夜还是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有一天，他的办公位消失了，邵婷把他带到顾思远的办公室，就在顾思远办公桌的里面放了一张小桌子，他的所有东西都被完好无损地转移过来。

　　林乐予懵懵地坐着，看着黑屏的电脑发Ⓝ諷呆，顾思远就在一边办公，余光发现他半天没动，只道“受欺负了不会说？怎么越过越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宝：

　　前一秒，制氧机坏了，想死。

　　后一秒，哥哥加我微信了！还能活几天！

 

第57章 紫绀

　　不久前顾思远背着林乐予出办公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而如今他直接连人带位攻进办公室的现象更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纷纷猜测顾思远和林乐予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为办公位置的改变，他们也很少有机会再接触到林乐予。

　　办公室里气氛微妙，只能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林乐予太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和顾思远待在一起了，虽然心里踏实可还是有些不自在。

　　顾思远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丝毫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受到影响。

　　林乐予时不时地往他那偷瞄一眼，像是生怕顾思远凭空消失一般。

　　上班前什么也没吃，导致他现在有些头重脚轻，明明安稳地坐着却莫名有种晕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