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她不在乎物质这些。”汪野挠着后脑勺笑了笑,“明天早上咱们买些祭品上来吧,外婆喜欢吃糕点,咱们去镇子上买。”
“多买。”刘聿拍拍他的后脑勺,“也给你买奶油卷。”
汪野的手顿时停在了原处,被“奶油卷”三个字带回了童年。那时候他们哪里敢想吃一个大蛋糕,奶油卷就足够做梦了。小小的,像竖起来的牛角面包,里面填满了白色的或者黑色的奶油。白是香草,黑是巧克力,成为了汪野梦里最甜的东西。
刘聿他怎么也知道了?难道是天元和嘉嘉特意告诉他的?
下山的时候汪野怎么都想不明白,但极有可能是这个原因。知道两个人要单独旅行,天元和嘉嘉可没少给刘聿发微信,搞得汪野都非常不好意思了,仿佛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实际上他就是个破衣褴褛的小泥球啊。
从祖坟下来,两个人又回了老房子,一起将院子里收拾干净。曾经家的模样真的回来了,等到最后一包腐烂的枯叶被汪野挪出去,他回过头,刘聿正在摆放院里的家具。
那把早就断裂了的摇椅被他放在了家门口,背后就是那扇厨房小窗。一切如旧,只要坐上去就能听到外婆在做饭似的,汪野不禁皱了皱眉,奇怪,他为什么像什么都知道?
收拾完毕已经过了中午,两个人饥肠辘辘去镇子上逛了一圈,简单吃了一顿午饭。下午他们去买祭品,特意从糕点铺子打包了点心。从前在山上可以烧纸钱,这几年都不让了,汪野买了电子香炉和太阳能的纸钱箱子,也好,让外婆感受一把高科技。
晚饭是在连锁酒店的餐厅里吃,家乡菜比较清淡,汪野吃着倒也习惯。吃饭的时候那位前台小老乡在隔壁桌嗑瓜子,时不时和汪野聊几句,刘聿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就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汪野不好意思了。
“你说家乡话真好听。”刘聿实在想象不出来汪野小时候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的语调,但是脆生生的,像他外婆种的水萝卜一样脆。
家乡话有什么好听的?汪野自己已经听习惯了,没什么感觉。现在他操心的是晚上怎么睡觉,有了昨晚的辗转反侧,今天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分房。旅店里当真就他俩,整层就他们走来走去,到了刘聿的房门口汪野不肯动了。
“怎么了?”刘聿还故意看了一眼手表,“不回去睡觉?”
“我……”汪野顿了顿,“我要和你一起睡。”
“啊?”刘聿夸张地说了一声,“为什么呢?”
“因为我一个人住会害怕。”汪野不管不顾地钻进了他的房门,“当然了,我不会破坏一周年的约定。只是在你这屋里睡觉,不发生什么,你一张床,我一张床,咱俩都别越界。”
刘聿没点头也没摇头,看不出同意没同意。但汪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他同不同意,自己都要在这屋。只见刘聿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来:“你那屋的房卡给我。”
“干嘛?没收?”汪野反问。
“你在我这里睡觉,我总要帮你把睡衣和洗漱用品拿过来吧。明早咱们7点就要起床,难道你想蓬头垢面出去?”刘聿点点他的脑门儿。
“我就知道是这样。”汪野交出另外一张房卡,不一会儿刘聿就从旁边拿了睡衣和牙刷过来。汪野先去洗澡,换好睡衣,躺在自己的这张单人床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刘聿也去洗澡了,回来之后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什么都不用做,两个人各干各的,就足够让汪野满足。
到了晚上11点,汪野的眼皮子有些撑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你困不困啊?”
“我这边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马上完成。”刘聿忙了好久,“你困的话就先睡觉吧,不用等我。”
于是汪野钻进了被窝,声音越来越模糊:“那我先睡了啊……我上了闹钟,明早6点半……忙完之后咱们可以回来再睡一觉,不着急。”
“好。”刘聿走过来,帮他拧上了床头灯。
大概是这两天累了,这一声“好”就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随后彻底沉入香甜的梦境。他梦到了小时候,外婆和家都还在,他从村口小山的绿色邮筒往家跑,手里紧紧攥着白色的信封。
天是那么蓝,像晕开的钢笔水。
一蹬腿,汪野醒来了。湛蓝的天空在眼前消失,只有一片漆黑。他忽然想起这是哪里,自己睡在了刘聿的房间里面。所以刘聿呢?他立马看向旁边的床铺,已经没有人了。
“刘聿?”汪野试着叫了一声,还以为他在洗手间。拧开床头灯之后他看向手机,刚好是凌晨5点一刻。床头柜上放着连锁旅店的便签纸,是刘聿留给他的字。
[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要是醒来见不到我不用着急。着急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奇怪,他去哪里了?汪野无论如何都躺不住,干脆起床刷牙,准备出去找他。天蒙蒙亮,不再是完全漆黑,汪野穿着穿着衣服总是走神,脑海里回忆着昨天的一幕幕片段。
“下水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然后要仔细去翻石头的背面。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先摸一摸,石头要是滑滑的,就说明有泥螺住过。”
“那个更不好抓,一定要确定把小龙虾堵在石头缝隙里面才能动手。”
“我曾经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
“小心!这块不稳!”
“那是山楂树。”
所有的片段从模糊变得清晰,像是被窗外的曙光照亮了。刘聿的声音不断加强,风缓缓吹开,汪野后知后觉地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便签纸,恍然大悟才发觉这个字迹好像见过。
[我在北京,北京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你好好学习一定能来。]
[哥哥是高中生了,比你大很多,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和我说,因为哥哥无所不能。]
[别哭,别害怕,学费哥哥给你。你不要让你爸爸知道这笔钱,直接交给学校的老师,知道吗?]
[我就是着急,因为这边有事情所以过不去。哥哥会帮你,别害怕。]
[你想看哥哥穿大人的衣服?好啊,过几天有这样的机会,我拍一张照片给你。]
[弟弟,你快快长大。]
不知不觉间汪野泪流满面,他看向正在变亮的窗外,似乎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呼唤自己。一定在那里,他一定在那里!
哥哥,会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汪汪:多年之后,你终于来了。
第76章 真的是他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给刘聿的皮鞋沾上一层沙土。但一向很重视形象的他已经顾不上了,时间有些紧迫。
草地上还能看出下过雪的痕迹,残留着少许的冰。秋天枯黄的野草来不及腐坏就被冻在了里头,像是自然时光制造的标本。刘聿往上走,时不时看一眼腕表,心情形容不出来。
汪野会不会睡醒了?他睡醒了的话,会知道自己来哪里么?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刘聿很想知道,但是总有原因让他却步。他只能用一些弯弯绕绕的方式去试探,去提醒,好似小声地敲着一扇门,然后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时他再躲起来。可现在他等不及了,因为最重要的东西他还没有看。
不知道爬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平地。脚下仍旧是沙土路,仔细看才能看出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径。大概是从前这里有很多人往上走,只是眼下荒芜了。
他看向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自己来的太晚了吧,错过了最重要的证明。刘聿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蹲了下来,双手情不自禁地伸过去触摸枯草,试图从里面找出他们的见证。但是找来找去还是没有,只有几个坚硬的金属凸起。
失落无以言表,刘聿看着那些凸起,试图从记忆里复刻它该有的轮廓。只是怎么都想不出来了。
天正在亮,汪野正在往山上赶。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他头一回跑成这样上气不接下气,每一口气都能呛着他。他忘记穿外套了,跑起来有风,又感觉不到寒冷。越来越多的片段从他的脑袋里往外冒,就像是天空上仍旧悬挂的月亮,它早就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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