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又问了一遍,“是这里疼吗?”
“不疼了,别揉了,睡吧。”晏桦闭上眼,提醒江野也快睡觉。
“哦。”江野依依不舍地挪开手,后半夜迟迟无法入睡,夜半时分去了两次洗手间,耳畔中还时不时回响起晏桦的那一声闷哼,让他轻点。
他会很轻的。
望着对面那张出现在梦中多次的脸,江野脑海中旖旎的想法根本挥之不去。
那张俊美的面孔突然皱眉,眼神流露不安担心,“你怎么流鼻血了?”
江野看着手上的血迹顿时清醒了不少,反倒是晏桦着急忙慌地替他擦着血迹。
“没事,桥哥。”
“只是天气太热了。”江野垂眼说道。
晏桦眉间的愁绪聚拢,“现在九月份了啊。”
都快到十月份了。
“太干了。”江野又找了个借口。
晏桦想了下,将原因归结在面前的鱼汤,“鱼汤太补了?”
也没加什么东西啊。
晏桦想不通,担心江野的身体。
“要是还流鼻血跟我说,得去医院看看。”晏桦叮嘱了一遍。
“知道,桥哥。你先回去吧,我等会中午还要写张试卷。”
晏桦收起餐盒,心疼说:“别太累了。中午有时间休息下。”
“好,我知道了。”江野擦干血迹,目送着晏桦离开。
晏桦提着餐盒,还没走出学校大门,兜里的手机急促地响起铃声。
“喂,晏哥,你在哪?”
胖子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我在学校,刚给小野送午饭。”
胖子叹了口气说;“你快回来吧,师父没了。”
晏桦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父?没了?”他一连追问道。
“怎么没的?我明明前几天刚在路上遇到他了的。”
张工是胖子和晏桦的师父,他们俩出来自己开店单干后,最开始那段时间,张工没少过来帮忙。
无论是从建设车行还是到桥江汽修,张工一直都是晏桦的引路人。
比周立伟对他都还要上心。
“前几天大雨,师父回家的路上打滑到水库里去了。”
“人刚找到。”胖子一改往日插科打诨的语气,无力地说道。
“你现在在哪?”晏桦用力地揉了揉脸,蹲下身子,说话都在发抖。
“在咱店里,等你回来一起去。”
“我马上回来。”晏桦走的每一步都是虚的。
明明前几天还看见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张工当时还问了江野的学习怎么样,到时候升学宴可别忘了请他。
晏桦保证等高考成绩出来后,第一个给他打电话。
他一辈子没得到过多少父爱,仅有一点父爱的感觉,还全是从师父那里得到的。
他刚进建设车行那半年,给张工惹了不少麻烦,当时犯浑,每天活得跟不要命一样,如果不是张工帮他兜底,他早就被周扒皮赶走了。
在去张工家里的路上,胖子和晏桦一路相顾无言,润平虽然不是张工带出来的,但都是一个车行工作好几年,此刻心情也不太好受。
张工的葬礼上,来了不少之前车行的伙计,瞧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晏桦怔怔地看着花圈上的晏桦敬挽的落款,仍然不敢相信师父已经走了。
江野晚上下自习一反常态没有看到晏桦在门口等他,取而代之的只有陆十九和陆十七两兄弟。
“出什么事了?”江野快步上前担忧地问道。
晏桦没有什么急事,是不会让十九和十七过来的。
十九个子高大相貌端正。十七瘦弱白皙偏生女相,还在读初中,从小在孤儿院受欺负,后来十九带十七一起逃出来后一直流浪,直到遇到晏桦。
两人见江野过来解释说:“张工没了,师父还有胖子润平都去了,今天晚上不回来。”
“他说你没带手机,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听到是这件事,江野稍微舒展眉头,“行,我知道了。”
晏桦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估计着江野已经到家了。
手机另一边很快就接通了。
“小野,十九和十七跟你说了吗?”晏桦疲惫道。
洗手间的水流声哗啦啦响个不停。
“嗯,我都知道了。”江野心事重重道。
“你这几天自己在家,我忙完了就回来。”
“抽屉里有钱,你在食堂或者在外面买点什么吃都行。”
江野关掉水龙头,歪头夹着手机,擦干湿漉漉的手。
白皙有力的手背上青筋格外明显,只是不见刚才殷红的血迹。
“桥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晏桦又交代几句,例如晚上睡觉关好门窗,不要用湿手碰电源。
明明江野马上要成年了,但是晏桦总是还把他当小孩。
这些事无巨细的叮嘱江野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但每次还是会耐心地听着晏桦说完,而后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的。
张工的葬礼要持续五天,晏桦没什么时间回去,便让十九他们多上点心,有事情给他打电话。
在葬礼第四天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一批货。
陆十九在电话里说道:“师父,有个人来送货。有一批零件,说是之前我们店里订的。”
晏桦看了眼王润平,问:“是你上次定的吗?”
“是的,我不还跟你说了吗?”王润平坐在一旁垂头抽烟。
“哪家的货?”晏桦追问。
“我新找的一家,之前的老熟人了,保证都是原厂件,质量没问题。”王润平拍着胸脯保证。
晏桦回忆说:“你拿给我看过样品吗?”
“看了的啊,你当时说没问题。”
“不信你问胖子,就上星期的事。”
王润平一把拉过胖子替自己作证。
胖子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的供应商涨价,润平新找了一家,说是来我们店里修过车的老顾客还和润平认识很多年,不过我没什么印象。反正是拿给你看过一批零件。”
王润平着急说:“你还信不过我?”
“再说了,咱钱都给了,你现在担心也没用啊。那批零件绝对没问题,我从小的朋友怎么可能坑我。”
晏桦却总觉得心里没那么踏实,眼皮一直跳,犹豫地看着润平,最终选择相信两个人多年的感情。
“你妈怎么样了?”晏桦挂了电话突然问。
“手指是保不住了。”王润平缓缓吐出烟圈,眼神中多了几分惆怅。
晏桦看着满地的烟蒂问:“厂里没赔?”
“赔个屁啊,保险都没给我妈买一个,全是自费的。”王润平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那杀千刀的老板拉出来揍一顿。
“你没事多回去照顾你妈,店里有我在呢。”晏桦劝慰几句。
王润平拍了拍晏桦的肩头,“店里生意好,我不得多赚点钱,没事的,我妈手术都做了,你也别担心。上次你去我家买的补品,我妈都还没吃完呢。喊你有空去家里吃饭。”
“行。”晏桦应道,“照顾好阿姨,缺钱跟我说。”
王润平躲闪其词,含糊地应了一声。
晏桦听着周围人声嘈杂,默默看着远处的落叶一片片坠下,心底隐约感到不安。
这批零件果然有问题。
全是翻新件,还是极其低劣的翻新件,有些配件之前都存在着变形的痕迹,重新喷漆当做原厂件来卖。
这要是用在客户车上,他们这店都不用开了。
今年赚的钱,一下全赔进去了,血本无归。
晏桦坐在办公室内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账本,一言不发。
胖子猛地推门进来,“人跑了,润平去报案了。”
晏桦呆坐在办公室,狭长锐利的凤眸中此刻布满了倦意,眼圈泛着疲惫的红血丝,他阖了阖眼,冷静的情绪占据了上风,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胖子,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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