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动了。”“动了动了。”
钟邱沿动了动,满脸通红地自言自语道:“我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你完蛋了(指指点点)
第9章 泡面加蛋(三)
天热的时候,公车车厢里的气味会变得复杂,特别是早晚高峰期的时候。188路开过月湖公园,上来几个带孩子上学的家长。车里已经没有空位。钟邱沿按了下提醒广播,让大家往里边站站,多点上客空间。
但早晨七八点光景,每趟车人都要满到上车门门口。那天是钟邱沿第一次在乘客嘴里听到了有关周存趣的传说。兴许以前也有人坐在位置上讲过,但他没留心听。公车上常有很多八卦可听,特别是他们这种小城市。碰到熟人,一个坐车头一个坐车尾都一定要聊两句。
总之那天,两个家长说起,听说有人在家里待了两年多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做。那位妈妈抓着自己孩子的手,说:“那不就养废了吗,这种孩子。”
钟邱沿滴滴按了两下喇叭,扭头和她们说:“往里边让让,又得上人了。”
凌晨钟邱沿去找“这个孩子”。周存趣已经可以自己早一点站在楼底等他了。钟邱沿降下车窗,朝他吹了声口哨。周存趣回过神,开门上车的时候递给了钟邱沿一张小卡片。他用钢笔在卡片上抄写了几行诗送给钟邱沿,是伊丽莎白·毕肖普的《失眠》。
钟邱沿启动车子,和周存趣边聊着天,边在深夜的街道上慢慢兜圈。周存趣看起来正常且健康,好像也是明天白天会出现在一间咖啡厅里买杯美式再去上班的人。
但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四楼那对小年轻骂骂咧咧地在搬家。周存趣就站在五楼的楼梯口连下楼都不敢了。“智能小助手”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周存趣说:“今天我不下去了。”
钟邱沿上来找他。周存趣已经躲在房间里,开着小夜灯在看一本儿童绘本。他对和刘小英、钟邱沿以外的第三个人碰面或者交流还是充满恐惧。但是到时候外婆大寿那天,不只是外婆会在,还会有他所有的亲戚,还有周铭和齐兰香。想到这里,周存趣几乎想放弃。
钟邱沿在电话里问他:“那我们慢慢开始见一些让你放心的人好不好?好朋友之类的?”
周存趣靠在床头想,他是那种每个阶段会有每个阶段的朋友,初中的好朋友念完初中就失联了,高中的好朋友,现在也不会再有联系。他忙着自己的事,不太有闲暇去社交。这两年,他看书上说,十几岁的时候,日子总像飞。二十岁到三十岁,每一年都是跌过去。他就是这样。
周存趣不说话,钟邱沿以为是信号断了,喂喂了两声。周存趣轻轻地嗯了下。
钟邱沿忽然问:“哥,你想认识我的朋友吗?他们俩保证天然无公害,不含防腐剂。”
那天晚上,钟邱沿在电话里绘声绘色给周存趣介绍大鱼和阿山。他说大鱼从小个子特别小,发育完了还是小小个的。阿山就特别壮实,真的跟座山一样。他们三个七岁的时候,就在钟家村,钟邱沿家承包的那块桑葚园里结拜了,是为桑葚园结义。但结拜完当天,大鱼和他就为了争夺一包旺仔QQ糖打架了。
周存趣听得笑出了声。钟邱沿继续说:“大鱼他现在在发廊当学徒,业余爱好是绣十字绣,我送刘小英那幅牡丹图就是大鱼绣的。阿山是个汽修工,但是他没事会写写东西的。他没拿给我们看过,可能知道我们看不懂...”
钟邱沿说完这回事之后,周存趣也没有立刻应允。他现在稍微多处理一点事就会觉得很累。有时只跟钟邱沿两个人待在一起,他才会觉得刚刚好。
一直要到七月中的时候,钟邱沿说他们三个又要凑到一起给大鱼过生日了,问周存趣要不要一起。过生日的地点后来就放在了刘小英的房子里。
那晚,刘小英才发觉她的屋子好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大鱼确实长得小小个的,但是嘴皮子特别灵。他自己拎着蛋糕,进屋就夸刘小英墙上的字写得漂亮。阿山有点腼腆,帮着钟邱沿忙前忙后摆餐具。
钟邱沿在桌子底下握着周存趣的手,给他介绍说:“这就是钟大鱼,这是钟阿山。当然,不是本名,是绰号来的。”
大鱼也撇手和周存趣介绍钟邱沿:“这是钟嘟嘟。嘟嘟是他的小名。”
钟邱沿啊了声,唰地站起来大叫:“不准说,啊啊,不准!”
阿山耸耸肩,说:“不都说出来了。”
钟邱沿像受伤了一样,坐下来用手捂住了周存趣的耳朵,说:“哥,别听他们说话了,不要听。”
周存趣勉强笑了下。他其实听不太进去东西。唱生日歌前,钟邱沿轻声问他:“累了吗,累的话你就进屋吧。”
周存趣点点头,自己进了房间。餐桌上安静下来。周存趣趴到自己的床上,像跳回鱼缸里一样,大口大口地开始呼吸。他的脑袋里闪满了雪花片。一直到钟邱沿进屋,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周存趣还没有缓过来。
那之后,大鱼和阿山时不时会跟着钟邱沿来一下刘小英家。他们三个并排坐在沙发上和刘小英一起吃西瓜。周存趣出来倒水喝的时候,就看见四颗脑袋,一颗比一颗矮,排在沙发上,过一会儿,此起彼落地低下头啃西瓜。钟邱沿扭头问他:“要吃西瓜吗,特别甜。”
周存趣摇摇头。
等大鱼和阿山走了。钟邱沿会切一些西瓜丁拿进房间和周存趣再吃一点。周存趣说不吃,会弄脏书页。钟邱沿叉一块举到他嘴边,说:“张嘴,啊。”
周存趣只好咬掉了。钟邱沿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真棒。”
周存趣抬眼,笑说:“谢谢嘟嘟。”
钟邱沿捧着西瓜碗忽地站起来了,想骂人又不知道骂谁,愤怒地叉了一块西瓜自己咬掉,嚷嚷道:“我明天去把大鱼做成剁椒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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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存趣是渐渐习惯了大鱼和阿山的存在,然后慢慢可以走出去和他们说两句话了。晚上钟邱沿他们桑葚园三兄弟陪刘小英打了几圈麻将,饿了,然后叫了一堆宵夜。周存趣去冰箱拿果汁,路过他们。钟邱沿勾了下他的手指,问说:“你饿吗,要不要吃?”
他本来以为周存趣又会摇头,但那天周存趣破天荒坐下了。
他们在谈论着,阿山马上要和女朋友结婚了。大鱼咬着肉串说:“我呢是刚分手。钟邱沿呢,是母胎单身。”
钟邱沿又唰地站起来了,掐着大鱼的脖子说:“我今天一定要剁了你。”
阿山拉架。周存趣低头笑起来。大鱼被放开之后,饶有兴致地问周存趣:“哥呢?你谈过恋爱吧?”
周存趣喝了口手里的果汁,点点头。
钟邱沿放下了啤酒罐。他盯着周存趣发呆。周存趣进房间了,他还在盯着房门发呆。大鱼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中什么邪了啊,钟嘟嘟。”
钟邱沿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罐啤酒。不知道为什么,周存趣点头的时候,钟邱沿感觉自己一颗心往下沉,沉到了三单元楼底,在“双黄蛋”爷爷的围棋棋盘上被推来推去。他拖着自己被啤酒灌得沉甸甸的心推开周存趣的房门,扑到了周存趣身上。周存趣叹道:“我的澡白洗了。”钟邱沿搂着他不放,红着眼睛说:“哥啊,我想了很多天了。你说我想到你就开心,见到你就特别开心,每天睁眼闭眼脑袋里就有个小人在喊‘周存趣’,‘周存趣’。我是怎么了?”
周存趣推了下他,没推开。钟邱沿好像很委屈一样,眼角弯下去看着周存趣问:“你和谁谈的恋爱?”
周存趣想了下,说:“大学里...”
但钟邱沿没让他说完,突然亲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周存趣感觉自己口腔里也漫开了一股酒气,钟邱沿又莽撞又笨拙地吻他,也不知道在干嘛,像要和他打架。周存趣被弄得几乎呼吸不过来,终于使劲把钟邱沿推开了。
钟邱沿跌坐在床上,有点无神地看着周存趣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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