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逢朝与人结束交谈,对方先一步离开,他的目光落过来。
梁瑾正犹豫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傅逢朝却只瞥了他一眼,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走了。
梁瑾一愣,沉下心绪,先过去奠基仪式现场。
傅逢朝已经在跟大领导寒暄,梁瑾也上前去问候。
领导对这个项目的推进情况很满意,笑着夸赞他俩:“你俩年轻人合得来,理念也相近,做事有条有理、不拖泥带水,果然把这个项目交给你们是对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依我说你们俩就是咱们临都的绝代双骄嘛。”
旁人纷纷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
傅逢朝坦然接受,梁瑾十分低调,被大领导用这样的词形容他和傅逢朝莫名脸热:“书记谬赞了,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学的。”
领导笑道:“你就是太谦虚。”
傅逢朝的目光掠过他,错开时漫不经意地笑了笑。
有大领导在场,奠基仪式上他俩只是陪衬。
分别致辞时梁瑾的发言也是中规中矩。
轮到傅逢朝,他在公式化地感谢和表决心后最后道:“很多年前我的一位友人说想在这里建一座音乐厅,当乐声环绕云琴岛上空时好运与希望便会降临,这一天到来时也许他会看得到,他所期冀的好运和希望也都会成真。”
台下掌声响起,梁瑾看到这一刻傅逢朝眼里的温柔亮光。
他想着,一直怀抱期冀的那个人不是梁玦,是傅逢朝,若真有好运和希望,也一定都能降临在傅逢朝身上。
最后的合照时他们被安排站在前排。
傅逢朝的位置原本在另一边,却自若站到了梁瑾身侧。
其他人请让再往中间挪一挪,他客气道:“我就站这里吧,免得挡住后面的人。”
手臂交叠,无意识地触碰。
梁瑾感知着身边人靠近的温度,想起上一次同样的场景,不觉心生涟漪。
傅逢朝侧头,近似在他耳边问:“在想什么?”
“你。”
梁瑾脱口而出时,前方摄影师按下快门,镜头记录下这一刻。
梁瑾下午还有别的工作,仪式结束后便离开回去公司,一直到傍晚,去附近的格泰酒店参加今日的答谢晚宴。
他去得早,到了之后先去了趟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冲水时,听到身后有人进来,一抬眼便对上镜中傅逢朝看过来的目光。
隔着镜子无声对视几秒,梁瑾先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或许是气氛太过微妙,他没有开口。
傅逢朝移开视线,又和早上在停车场碰见时一样,没有理他,上前走去旁边的洗手池,伸出手。
水流泊泊而出,梁瑾微怔,看着他淡定垂下的眼,意识到他是故意的。
“你……”
傅逢朝抽了张纸擦干净手,回头看着他,抬了抬下巴:“我怎么?”
“傅少,我又得罪你了吗?”梁瑾索性直接问。
傅逢朝盯着他略疑惑的眼:“你没有?”
梁瑾确实困惑:“……什么时候?”
傅逢朝道:“十六天,连条消息都没有,梁总,你很忙吗?”
“……”梁瑾只能道,“你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以为傅少你也很忙。”
“看来梁总是没把我当朋友。”傅逢朝不咸不淡地说着,分明他也没有主动过,指责梁瑾的时候却理直气壮。
梁瑾确实有些心虚,当时傅逢朝抱住他可以说是安慰,过后他失控地回抱傅逢朝,却很难用正常逻辑解释。
或许傅逢朝想要听的,也并不是他的解释。
所以这么多天一直没底气再面对傅逢朝。
“我——”
“抱歉还是对不起就别说了,”傅逢朝直接截住他的话,根本懒得听,“换句别的。”
梁瑾犹豫之后说:“下次不会了。”
傅逢朝这才勉强满意:“嗯。”
他上前一步,抬手帮梁瑾整理了一下领带,做得很自然。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不怕又生病?”
梁瑾穿的其实不少,西装衬衣,外面还有一件羊绒大衣,只是太过板正,像他在外示人的形象,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傅逢朝盯着他无意识滑动的喉结,将领结推上去时指尖偶然擦过,并不刻意。
“可以了,”梁瑾不太自在地说,“谢谢。”
傅逢朝看他一眼,松开手。
“早上说的在想我是什么意思?”他问。
梁瑾后悔自己当时的嘴快:“……在想你好像脾气不太好。”
傅逢朝的目光一滞:“我脾气不好?”
梁瑾含糊“嗯”了声。
傅逢朝大约被他逗乐了,眼里浮起点笑:“哦,那就是吧。”
梁瑾有点无言,总觉得和傅逢朝说这些怪怪的,恰好他秘书来电话问他在哪,他回复了一句“马上过去”挂断。
“我先出去了。”他冲傅逢朝说。
傅逢朝没拦着,最后提醒他:“记得刚说的。”
梁瑾一下没反应:“什么?”
傅逢朝慢慢道:“下次不会。”
梁瑾在他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中点头,答应他:“好。”
梁瑾先一步离开,傅逢朝随后也出来,这场答谢晚宴他俩是主角,需要全程在场应酬。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敬酒时有人玩笑般冒出一句:“梁总、傅总,早上书记说你俩绝代双骄,我本来还觉得怪,现在看你俩站一起跟大伙喝酒,我都错觉这不是开工答谢宴,是你俩的婚宴了。别说,你俩还真是绝配,难怪格泰会跟华扬合作一起拿下这个项目。”
周围一片哄笑声,这样的调侃之言本没有谁会往心里去,无非是添个乐子。
被调侃的俩人则神色各异。
傅逢朝淡淡说了句:“我跟梁总清清白白,刘工不要污蔑我们。”接着跟人干杯。
梁瑾脸上笑容恰到好处,喝着酒,丝毫未让人察觉出他心头波澜。
晚宴结束回到柏琗公寓已是晚十点。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梁瑾在酒精作用下闭起眼。
脑子里回放着先前在酒店门口分开时,傅逢朝嗤笑重复“婚宴”二字,那个近似戏谑的眼神。
自己大概又醉了,才会在那一刻很想接上一句“是婚宴又怎么样”,到底按捺住。
进门他去冲了个澡,倒进床里。
本以为今晚喝了酒夜里能睡得安稳点,结果依旧在半夜惊醒。
才一点不到。
这段时间梁瑾的睡眠一直很差,在肯尼亚发生的事情对他影响颇大,反反复复总会梦到当日街头上那血腥一幕,而在他的梦里,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傅逢朝。
摸黑去客厅喝水时,梁瑾想着,他是不是真的该去做个心理辅导。
睡不好头也疼得厉害,止痛药翻出来却不想吃,这些年他无数次靠这些止痛药续命,现在却不想再这样。
能救他的也从来就不是这些药。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眼时间,想起自己答应傅逢朝的那句“下次不会”,没再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放下,打字之后点击发送消息。
【你睡了吗?】
半分钟后,傅逢朝的电话进来:“梁总,凌晨一点了,还不睡觉?”
梁瑾松了口气:“你也没睡。”
“有点事情,”傅逢朝轻描淡写说,“等国外的朋友回复消息,没这么快睡。”
他问:“这个点给我发信息,睡不着?”
梁瑾抓了把头发,轻吐出一口浊气,说了实话:“我应该听你的劝,去看看心理医生的,最近总是做噩梦。”
“严重吗?”电话里的声音问。
梁瑾想了一下,答:“也还好。”
要说没什么关系当然也不是,但这么多年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毕竟现在的噩梦是假的,当年的噩梦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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