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赊雨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他也不会心服口服地跟在傅大作家后面眼巴巴地要版权。就算抛开人气不谈,单将内容拎出来说,他也算是阅书无数,他敢断言,傅苔岑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今天的傅苔岑看起来非常帅,定制的高级西装与衬衣把原本就令人欣羡的身材轮廓勾勒地近乎完美,头发也做过定型,刘海全部抓上去,五官看起来愈发鲜明深邃,可当真正准备出发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多轻松。
夏赊雨走过去,低头帮他查看好像很难扣入扣眼的袖扣,顺利扣进去后还细心地将图案调整摆正,然后问他:“你打算系什么样式的领带?”
傅苔岑心不在焉地回答:“你帮我选一条吧。”
“外套已经带暗纹了,选一条纯色的吧。”夏赊雨拉开衣柜,浏览了一遍,取出一条暗蓝色的,“窄款,时尚些,不会太过呆板,你觉得怎么样?”
傅苔岑没有伸手,而是迈近一步,意思不言而喻。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夏赊雨选择忍气吞声,虽然没有在评奖前拿到版权,可如果傅苔岑获奖,也总要看在他这些日子的辛苦,优先考虑绘风吧。
于是在将领带环上傅苔岑扬起的颈项时,夏赊雨成功克制住瞬间勒紧的冲动,在对方的锁骨处打出一个漂亮规整的温莎结,压于衬衫领下,随后再往上推。他手指灵巧,做事也认真,倒没发现他在看领结,傅苔岑却在垂眸看他。
好像能暂时将自己从紧张的气氛里带出来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傅苔岑喉结滚了滚,下意识想揽夏赊雨的腰,可就在这时,夏赊雨轻飘飘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傅苔岑觉得他此时打量他的眼神,就像是打量一只被自己装扮完成的宠物,总之最后夏赊雨非常满意地说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傅苔岑的证件和评选资料都在夏赊雨身上,他倒确实不需要操什么心,跟着上车后,夏赊雨顺手打开车载音乐,尝试放松他的心情:“这首歌怎么样?”
傅苔岑遗憾地如实答道:“我现在听什么歌,恐怕都不会觉得怎么样。”
夏赊雨表示理解,试图传递一些浅薄的人生经验:“其实有时候想想,就算失利,也不会有多坏的结果,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傅苔岑扶着额角,没什么心情地回答:“夏经理,有没有什么更新颖一点的话安慰我?”
也是。感觉这些话,这人恐怕自己脑子里都来回过好几遍了,更不要提他的其他朋友、编辑,估计听得耳朵要起茧。
夏赊雨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他一眼:“如果没得奖我晚上去你家。”
确实够新颖。傅苔岑的表情看起来好些了,要笑不笑地,故意问:“什么?”
“什么什么?”
“刚刚外面的摩托车太吵了,我没听清。”
夏赊雨知道他分明听清了,在这里故意戏弄他,但是这人今天评奖,他不想和他计较。
“我说,如果没得奖,我晚上去你家。”
傅苔岑看上去满意了:“难道不是获奖更值得庆祝?”
真挺难伺候的这个人。夏赊雨打着方向盘,没好气地说:“那你自己选。”
傅苔岑手指在窗沿上轻巧地点着:“那就没得奖一次,得奖两次好了。”
“……傅苔岑,你是不是吃不了一点亏?”
“也不是。”傅苔岑冲他好心情地勾起唇角,“我只是觉得你舍不得让我吃亏。”
然而亏还是吃了。
从特别通道进场时,又偶遇关鸿。好像你越不想看到什么人,什么人就越会频繁出现,人们把这种现象称为墨菲定律。
这一次关鸿看到傅苔岑身后依然跟着夏赊雨,已经不再感到惊讶,而是目光有些玩味。
排队安检以及验证邀请信及身份证时,关鸿恰好站在傅苔岑身边,两厢沉默也很尴尬,关鸿主动同他搭话。
“还是签给绘风了?”
傅苔岑斜乜他一眼,言简意赅地敷衍了一句:“没定。”
“那这小年轻看着挺能干的,天天跟在你后面伺候……”关鸿的眼神落在前面先一步安检的夏赊雨身上,看他抬起双臂,让安检仪扫过他长而直的裤管,以及掩盖着劲瘦腰身的空阔的西装内里,语气颇有些暧昧,“滋味怎么样?”
突然凑近过来的男士古龙水味刺鼻,傅苔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鸿脸上的不悦转瞬即逝,很快反应过来换上笑容:“产生关系是事在人为。就想问问这人你要是用不上,我倒是很有兴趣合作。”
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可以说是版权,也可以说是冲着夏赊雨这个人来的。但你要是较真,对方肯定说你开不起玩笑。
傅苔岑默了两秒,眼见着要发作,关鸿立刻笑出了声,自己打起圆场:“当然是开玩笑的,我总不能挖傅老师墙角。更何况,你们还是在我的酒局上认识的吧,我多少算个月老。”
傅苔岑冷笑着反问:“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关老师的那杯妙笔生花?”
“……”
这件事傅苔岑一直没追究,那晚酒喝得太多,包厢里人也鱼龙混杂,关鸿一直以为他一没确认二没证据,不一定就怀疑到他,没想到这时候扔出这个雷来,一时无言以对。
趁着关鸿哑然的功夫,傅苔岑早已走到前面去了。夏赊雨已经在门里等候,看到关鸿落在后面脸色并不好看,他低声问道:“他和你讲什么了?”
想到刚刚关鸿打量夏赊雨的黏腻视线,傅苔岑突然对他过分出挑的长相充满了意见,顺手揽过他的腰,快速将他带离关鸿的视线范围,向转角的另一头走去。
“他问你为什么每天都跟着我工作,我是不是把新书签给绘风了。”
有种二人间的隐秘博弈被旁人戳破的尴尬感,夏赊雨干笑了声:“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还在考虑。”傅苔岑看了他一眼,“但你现在是我的助理。”
“我的”二字咬字尤其重。夏赊雨隐约感觉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也不知道傅苔岑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弄清楚,两个人就走到了坐席的位置。
傅苔岑率先落座,夏赊雨的座位则安排在后排,只能看到傅苔岑在第一排像衣服架子一样宽阔笔挺的背影。
稍晚一些时候,关鸿才姗姗来迟,大概隔着三个座位落座,落座前向傅苔岑亲热地俯首致意。而傅苔岑计较前嫌,只觉得晦气,于是仅架着腿,微微颔首,表情更不算给面子,这显然又惹得周围不明隐情的其他作者对傅苔岑的为人置喙一番。
夏赊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圈子里对于傅苔岑眼高于顶、很难相处的认识大概都是这么来的,大家都觉得眼见为实,其实未必了解真相。
傅苔岑这个人,如果一定要说,只能说他太过率真。黑的变不成白的,白的也容不下黑的,学不会与人虚与委蛇。而他吐了心熬了肺写的,只想叫人瞧见,瞧不见,他就不开心,瞧见了,就也没什么难相处的。
思绪被一阵热烈的尖叫和掌声打断,夏赊雨抬眼,看到主持人宣布提名名单,傅苔岑起身向观众席俯首致意,眼神扫过来,短暂和他对视。这时候神情沉而稳,丝毫不见在车上和他摆烂讨好处的模样。夏赊雨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才佯装脆弱。
然后播放之前录制的提名作者的访谈,傅苔岑排在第一位,画面里的他侃侃而谈,很有大家风采。谈论的内容自然是夏赊雨听过一遍的,不过第二次听那段傅苔岑的儿时经历,夏赊雨好像忽然理解了他对这个奖项的渴望,他应该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通过这个奖项向家人证明自己的选择,尽管他本人可能不愿承认。
在冗长而又乏味的评委组组长发言环节后,经过公证的结果,被送到主持人手中。
营造再多的悬念,念出一个名字也不必花多久。
柱形的灯光在第一排跳跃扫过,最终停下。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背影站起来,在座位上回身鞠躬致意后,微笑着向领奖台款步而去。是关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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