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口出(4)

　　“你一个模范生，键盘知不知道怎么操作就学人打……”路思远话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哽在喉间——就他一句话的功夫，萧琊已经当着他的面杀了两个人，正以一种“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魄，向新的敌人冲去。
　　行吧。
　　你牛你狠你厉害。
　　路思远只好转换说服思路：“你都还未成年，来什么网吧！看我不报警，把你抓出去！”
　　“小宇哥哥好狠的心……”萧琊做“被吓到”状，手一抖，屏幕就灰了，于是放开键盘和鼠标，转过身来，扁着嘴，扑闪着长睫毛，“人家为了和你接近一点，才学打游戏，冒着巨大的风险来网吧，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凶人家，还要举报人家，呜……”
　　11、
　　喵喵喵？
　　这又是什么魔法？
　　萧琊又一次刷新了路思远的认知——他发现自己现在是双向完蛋：萧琊的威吓固然让他瑟瑟发抖，萧琊的撒娇同样让他动弹不得。
　　不不不，并不是不合适。
　　恰恰相反，主要是因为实在太合适……
　　萧琊的皮肤白、脸嫩、睫毛还长，普通男生做起来扭捏作态令人作呕的姿态，在他身上却……根本不只是合适啊……根本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路思远发现自己的语文水平又被迫提高了。
　　不胜其扰。
　　一时甚至产生了怀疑：面前这个撒娇得心应手的萧琊，那个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打（并没有）的萧琊，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么说起来……
　　路思远微微蹙眉。
　　萧琊这样皱起鼻子又甜又萌地撒娇……看起来仿佛……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还不等路思远想明白，萧琊便把电脑屏幕往他面前一转：“怎么？不信我？你自己看看，号还是全新的呢！”
　　说着就委屈巴巴的微微嘟起了嘴。
　　路思远想不能再看这家伙的脸了，多看两眼，迟早被萌死，只能顺着萧琊的话，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果然是全新的号。号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光秃秃的几个基础英雄。
　　路思远不忍心了。
　　拽着手腕把萧琊拉出网吧：“你……我……总之这种地方你别来了。”
　　萧琊不说话，半垂着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眼珠那么黑，从长而密的睫毛缝隙里望出来，还一明一暗的……
　　路思远直接被看得退了半步，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说真的……你要再来我就告……”
　　话还没说完。
　　萧琊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浅浅的水雾。
　　这？还？了？得？
　　只一瞬间，路思远的心都揪紧了，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表情杀伤力能这么大——甚至不是一种形容，而是确实的感觉到胸腔里偏左的地方传来了真实的肉体的疼痛，残酷的话再说不出口，语气在半空中打了个弯：“那个什么……我以后也不来了。你别在这找我了。我也不来了总行了吧……”
　　“真的？”萧雅眨巴眨巴眼——长睫毛上下翻飞，小刷子似的。
　　路思远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一心一意只想着怎么赶紧把他给哄好：“真真的，比珍珠还真……”
　　萧琊竖起右手修长白净的小指：“那我们拉钩钩。”
　　“你幼不幼稚啊还拉……”路思远忍不住想吐槽，可以看萧琊的表情，连忙又改口，“好好，拉拉拉，你说什么是什么，现在就拉！”
　　萧琊这才“破涕为笑”，轻轻的勾住路思远深处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谎要吞千根针。”
　　路思远无可奈何地应和。
　　应着应着，总觉得这个场面仿佛在哪里见过……
　　“什么嘛，”萧琊又嘟嘴，“和人家拉勾勾还走神！”
　　路思远紧盯着他这会儿格外孩子气的脸：“对不起，我不是，但是……你好像……你是……”
　　萧琊但眼睛陡然一亮：“小宇哥哥，想起我了？”


第7章
　　12、
　　路思远陷入了CPU过热的暂时停机。
　　总觉得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飘在一个手臂的距离之前，却怎么抓也抓不住……茫然中只能试探着问：“你……难道是……是‘小病号’？”
　　小病猴是当时跟在路思远身后的那群小男孩中身体最弱的一个，姓郝，又爱生病，外号就叫“小病号”——所有那群男孩子都喜欢给自己立天不怕地不怕遇到什么都不低头的铁血直男人设，只有他在生病的时候偶尔会撒一点点娇。
　　他身体不好，为了治病，很快就搬走了。路思远和他不算太熟。会认不出来，也可以理解。只是——
　　“你不是姓‘郝’吗，怎么改姓‘萧’了？”
　　萧琊的脸一下就黑了。
　　路思远还自以为找到了保住节操关键的钥匙，志得意满地抬手摸了摸萧琊的头：“真没想到呀，都长这么高……哎哟你干嘛！”还没说完，被萧琊捏着手腕攥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纵然他皮肤没有萧琊那么白，还是瞬间就浮起了一圈清晰的红紫色牙印，“萧琊你是狗吗？怎么咬人呀！”
　　“这是惩罚。”萧琊盯着路思远，咬牙切齿，眼睛里跳跃着火焰，像是一头狼，“以后错一次，罚一次。”他抓着路思远手臂的手，顺着路思远的胳膊慢慢上爬，爬到路思远的脖子旁边，点在路思远的颈动脉旁，“下次再错罚这里，”路思远应声一抖，萧琊的手已经又滑到他的胸口，“第三次错就这里，然后嘛……”
　　路思远背后一凉，直接倒退了两步：“卧槽，你这人怎么……你变态，你还真变态给我看啊？醒醒啊班长大人……求您别把现实生活搞成恶搞整人综艺行吗……要求不高，只求你正常点行吗……”
　　萧琊像是被他倒退的步伐踩伤了，脸上凶悍的表情像是被击碎的面具一般瞬间落了一地，嘴一扁，又是那个又甜又萌又委屈的小糖心了：“都是小宇哥哥的错！小宇哥哥连‘小病号’都记得，就不记得我……我这么难过，小宇哥哥还要凶我……”
　　卧槽。
　　这是什么变脸效率？
　　你是川剧世家的掌门人吗？
　　路思远被这神一般的切换速度震惊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到头来还是稀里糊涂地放下身段，哄了好久，把人给哄好了。
　　萧琊既然能用这一招剥夺路思远去网吧的权利，自然就能用同样的方式剥夺路思远吸烟的权利和放学后到处游荡的权力——等路思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各种不平等条约签得飞快，一步步丧权辱国，简直已经沦为萧琊的半个殖民地。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呢？
　　路思远警觉自己的节操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必须要想点办法，来突破萧琊这张软硬兼施，越收越拢的网。
　　然而打也打不赢，跑又跑不过，智商被完爆，演技还跟不上……那究竟还能想什么办法？
　　路思远一筹莫展。
　　——就在他为此绞尽脑汁的时候，周边的一些人与事渐渐开始改变……那些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因为他的作派变化，与他越走越远，甚至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路思远满脑子都是萧琊的事，根本没有注意。
　　冷不防，就被人堵在了小巷子的角落里。
　　13、
　　这个年龄的不良少年们遵循着自己独特的一套世界观与方法论。
　　普通人眼中的恶行，在他们的世界里，可以被套上酷炫有型，值得追捧的光环；普通人眼中重要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可能变得蝇营狗苟，毫无必要；而普通人眼中的善举和进步，对于他们来说，有可能就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基于这样的原因，在萧琊的进攻下节节败退的路思远显然已经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老大了。
　　就像一个狼群的狼王露出了它脆弱的腹部。所有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支持者，瞬间都变成了竞争者，蠢蠢欲动地亮出了獠牙，想要用他的失败为自己的新王朝加冕。
　　路思远就笑了。
　　所以说人啊，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他搬迁到这个城市来，也有将近十年了，除了输给萧琊这一次，其他的时候，不管是内战、外战、阵地战、遭遇战……还从来都没输过。
　　不只是一对一没输过，连一对多都没输过。
　　“怎么？”路思远冷笑着挑起眉，“皮痒了？欠揍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赌他的弟兄们个个脸色都很阴森。
　　七嘴八舌地开始控诉他最近行为“乖乖仔”化、不参与集体活动、严重脱离组织等恶行。
　　“行了行了，”路思远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什么‘连续三次都不到场，像什么老大’，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当我是谁呀？我他妈是干老大的，还是当团支书的啊？还每天定时签到混出勤啊？你真当我们是合法注册的社会组织，准备进行军事化管理怎么地？——要打就打，不要逼逼，赶紧的，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能打赢我，这老大的位置谁爱坐谁坐。哪凉快哪呆着去，哪那么多废话！”
　　他一面说一面捋袖子。
　　最近天天在萧琊的吊打下苟延残喘，他都快要不记殴打小朋友的感觉是多么快乐了。现在正好有菜鸡把人头送到嘴边，他可得好好生活中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出一口胸中憋闷的恶气了。
　　然而，预料之中酣畅淋漓的宣泄并没有降临。
　　菜鸡们甚至没有能够把人头送到就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只是一眨眼工夫，十几二十个人就全倒下了。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发出些高高低低的悲鸣。
　　人群中只剩下一个站立的身影，逆着光，长外套在风中猎猎飞舞，向从高阶天堂坠下的路西法张开他黑色的六扇翅膀——
　　是萧琊。


第8章
　　14、
　　怎么是他？
　　他怎么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来干什么？
　　——等等，他的眼睛怎么红了？
　　路思远原地石化，整整三秒，忽然发现萧琊眼看就要对着地面上的残兵败将开二轮无双，连忙上去抱住他的腰：“萧琊！等等！别乱来！”
　　“我乱来？！”萧琊猛地转头——这会儿不但眼底，连眼眶都红了，“他们那么多人围你一个，我出来帮你解围，还是我乱来？”
　　“不、不、不是，”路思远赶紧改口，“你没有乱来，你是正义的来，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来——可是他们都已经是一群残兵败将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当他们是一群屁，把他们放了吧……”
　　“小宇哥哥。”
　　“嗯？”
　　“我是校篮球队员。新进才上正选。下周是我第一场首发比赛。如果被人发现，我在校外打架，不但没得上场，而且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上场了。就算这样，我听说有人堵你，还是立刻就跑来了。”萧琊慢慢地说，没有表情，也没有什么语气。
　　像是整个人都脱了色。
　　和平时那个总是闪闪发光的萧琊。一点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