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刹,周筑的呼吸突然乱了。
掌心像在发烫。
“谢谢。”
傅冬川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回头看他。
第5章
一连几天,他没有再见到傅冬川。
工作任务陆陆续续下来,由奶黄包负责对接监修,周筑大半时间里听听歌挂个番,顺手做完。
除了正式上班第一天,其他日子基本会迟到个几分钟,他觉得理亏,下班时间放得很晚。
晚上八点左右,公司的人陆续走人,到了九点半基本空空荡荡。
但周筑习惯再多呆一会儿。
写脚本,做方案,或者只是坐在工位,喝冰可乐发呆。
他陷进寂静时,像归巢的鸟,懒得动弹。
走廊尽头留了一盏灯,暖橘色的光倾斜照去,映亮侧墙的公司镀银LOGO。
耳机里的蓝调音乐盖掉了脚步声,周筑无意间一抬头,看见灯光里男人的剪影。
那人在与同事交谈,侧身轮廓被灯光无声勾勒。
虽然连衣角都没有露出来,可周筑一眼便认出来,是傅冬川。
第一眼看的是领带边缘,第二眼是修长双腿,紧窄腰线,以及极漂亮的肩颈。
他收回视线,睫毛低垂,莫名觉得喉头发干。
傅冬川刚好讲完事情,一路回着内网消息往工位走,意外看见这时候还有人没有走。
青年在叼着玻璃吸管敲键盘,耳机里隐隐有音乐声。
周筑常年不晒太阳,皮肤是轻微病态的冷白色,衬得唇色很好看。
他外貌其实有几分凌厉,从眼梢到鼻梁线条利落,不笑的时候透着拒绝感。
傅冬川没叫他,自行收走工位上的复印件,指缘似不经意间碰了下桌前瓷杯。
轻响声里,周筑快速摘了耳机。
“老板。”
“还没回去?”
“嗯,在看交接文件。”
傅冬川俯身开机,不再打扰。
周筑手中动作未停,但隔着一玻璃窗的灯火在无声看他。
对方接连赶场,大概是跑了整天的应酬。
在电脑启动的间隙里,男人往椅背一靠,在单手解领带。
指背弓起发力,往左一扯,指腹旋开咽喉前的贝钮,释放呼吸。
西服总有一种规训勒令的暗语言。
周筑厌恶束缚,不会穿这种东西。
但这不妨碍他看另一个人。
至少,西方绅士的那套谈吐做派很适合傅冬川。
压抑,规矩,从容,又隐隐绷着张力。
他戴回耳机,键盘一敲切了歌,埋头处理自己的事。
冰可乐在玻璃吸管里畅行无阻,穿过咽喉一路炸开烟花,像噼噼啪啪的火星。
两人对坐无言,由电脑屏幕切分出不同的世界。
一半冷淡商务,一半慵懒随性。
落地窗前华灯明灭,黄浦江上游轮徐徐。
十一点整,周筑关机起身,随意打了个招呼。
“走了。”
傅冬川戴着蓝牙耳机,匆匆颔首,还在回客户消息。
下电梯时,他终于想起来看眼手机。
【平成废物小组(7)】
[狗]:?
[鳄鱼子]:哟,你活了?
[狗]:刚下班,群名怎么回事。
[阿帐]:嗐,KK今天跟几个美女吃饭,一掏手机差点被当成给
[Kk]:谢谢,当时八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灰]:想开点朋友,人间不直的
[灰将群名改为【2022上海扶贫工作组(7)】]
[狗]:笑死
他靠着墙回消息,电梯叮了一声。
傅冬川快步而出,头发被抓得略有些凌乱,衣襟向外散着,人显得放松很多。
两人对视,气氛猝然尴尬。
周筑心里慌得一比,自己社恐劲腾地上来了,面上努力保持淡定。
“嗨。”
回个屁的消息,早点跑路不行吗。
傅冬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饿吗?”
衣冠楚楚的某人漫不经心道:“臭豆腐,我请客,走?”
再回过神,两人已经晃到永安路,在窄巷里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
如同高大樟松周边滋生的低矮灌木丛,附近几条小巷的苍蝇摊子很多。
外卖价格贵到离谱,平时很多白领都来这觅食。
游客们逛完豫园也可能会顺路溜达过来,随意买点雪花膏明信片带走。
冷不丁被老板请了一碗臭豆腐,周筑本来不觉得饿,吃到后面像是胃口开了,意犹未尽。
他把纸碗扔进垃圾桶里,拿企业滴滴打了个车,等待间隙里犹豫几刻,说:“我以后会早到。”
像是学生时代自知做错了事,跟纪律委员乖乖认错。
傅冬川咬了口豆腐,眼睛还在看手机。
“我不怎么看考勤。”他补充了一句:“别太离谱就行。”
老板手执两把小铲在铁板上飞快给狼牙土豆翻面,食物的香气随油烟一起溢散,不住地飘向路口。
周筑又要了份土豆,用眼神询问身边这位要不要也来一点。
后者停顿几秒,刷手机让老板扫码,继续回消息。
小喇叭立刻传来人工女声:“支付宝到账,八元。”
周筑:“……”
周筑:“我是想请你。”
傅冬川:“哦,没事。”
老板又开一单,笑嘻嘻地铲土豆:“都是同事,那么客气干啥。”
周筑半天憋不出话,网约车刚好还到了。
“改天请你喝奶茶。”
傅冬川收起手机,帮他拉开车门。
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心理负担还挺重。”
没等周筑想出反击的话,网约车扬长而去,车窗外的人还挥了下手。
青年一手抓乱蓝蓝绿绿的额发,瞪了半天红绿灯。
白狼牙这个号运营很稳。
五六期游戏视频配两三期生活视频,偶尔读粉丝评论或者做UP主联动整活,拍得快后期少,粉丝很乐意看。
周筑上了半个月的班,更新频率暂时没有受到影响,有时候上班闲着还能抽空写几笔脚本,摸鱼时无人在意。
事实是,每天中午大伙儿都在各玩各的。
背后工位的八宝在打王者,比格热衷午睡,斜对角一哥们天天中午打炉石。
他白天的清醒时间见长,气色眼见着好起来。
弹幕里一群人齐唰唰地大力表扬。
[狗子脸色红润了!帅气!!]
[好狗子!多晒晒太阳!]
[感觉狼狼爱笑一些了,不过面无表情也很酷w]
傅冬川持续性神出鬼没,每周例会时才固定露面。
七个下属轮流简述工作情况,然后聊聊需要合力处理的问题,速度快的话十五分钟就可以散会。
上司不过多干预,手下做事都有自由,部门气氛很好。
唯一不足的是,上下属关系是一种纽带。
周筑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存在被拴住了。
自由职业时期,他作息混乱,出现或消失都无人知晓。
心情不好直接断网,昏天黑地睡觉打游戏一两天,自闭解除以后再重新见光。
进入海芒游戏以后,周筑有了直系上级,清楚知道自己的每一次打卡都在对方眼皮底下。
九点整提前到,也许会暴露自己通了个宵。
十一点才来,大概率是睡得太迟,一下子没醒过来。
入职那天,HR小姐姐敲黑板划重点,美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咱们的考勤时间是九点半到十点半,每个月可以无责迟到五次,五次哦!”
周筑的生物钟大概跟这个时间段有仇,两个星期只准点来过三回。
他偶尔会困得打哈欠,一眼瞄到对座那位,又掩手把哈欠捂掉,变成轻叹般的气声。
中午时间,员工休息室里睡满了人,窗帘一拉能睡得昏天黑地。
周筑从不去那,困极了也仅仅是撑着头浅眠半刻。
直到骤然沉进深梦,如何都逃不出来。
阴绿色的暗光里,酒瓶迎着脸猝然撞碎,刺到眼角流下汩汩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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