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怎么了(36)
怎么说呢,就跟大暖炉好端端的供暖,冷不丁吐出块冰渣一样,让人不自觉想跟着打个寒颤。
那天晚上,不知是牛奶起了作用,还是林春舟的温柔细语起了作用,韩章竟迷迷糊糊睡了个过去,整整八小时,一觉到天亮,神奇地他都要怀疑林春舟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而随着唐晶儿一案的取证调查结束,程云开等人也离开了大学城派出所,回了市局总队复命。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平静。
***
午夜十二点,a大男生宿舍楼附近某条偏僻的道路上,一辆明显经过涂装的莹绿色跑车,引擎轰鸣着一次次在拐角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过地面,留下一道道显眼的黑印。
车主一点儿都不心疼他那四个轮子,似乎十分享受漂移带来的刺激,一遍又一遍,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大半夜的,他不睡觉,广大a大的学子们还是要睡觉的。
韩山明天一早有课,早早便睡下来,不想正做着美梦,硬生生被窗外那刺耳的仿佛F1赛道般的噪音又给吵醒了。
“靠!什么鬼!”
高远还在底下玩网游,听到韩山醒了,手指边噼里啪啦操作,嘴里边说道:“肯定又是那几个富二代……搞不懂b大,很缺钱吗?为啥要同意搞什么附属艺术院,收的都是什么阿猫阿狗!欸卧槽,这什么狗比操作!?”
其余两名或躺在床上玩手机,或同韩山一样从梦中惊醒的室友,纷纷发表自己的感言。
“狗比富二代,抢我们妹子,还不让我们睡!”
“搞他!”
韩山拿出手机看了眼,都快一点了,然而外面的引擎声一点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下去不行……
“人民警察爱人民,我找人民警察搞他!”韩山几下翻出他哥电话打过去。
韩章接得倒快:“喂?这么晚了什么事?”
韩山听他声音不含睡意,猜他多半是在值班,毕竟,要是半夜睡觉被电话吵醒,他哥语气绝不可能这么平和。
“哥,我们寝室旁边那条马路有一辆跑车在玩漂移,噪音大得不得了,严重扰民!我明天一早还有课呢,他都漂一晚上了,不知道啥时候能走,你能不能过来把他赶走?”
那头静了片刻,跟身边人似乎交代了什么,随后问韩山:“哪条路?”
韩山知道他哥这是要出警了,心里兴奋地耶了声,同时将路名报给了对方。
凌晨一点零五分,韩章接到韩山电话十分钟后,迅速与一辅警赶到了事发路段。
远远的的确是看到有辆跑车正在行驶,然而韩章一将警车靠过去,那辆骚包的莹绿色跑车就跟老鼠撞到猫一样,识相而迅速地溜走了。
韩章记了下车牌,回所里后查了下这辆车的相关信息,发现这辆跑车登记的机动车行驶证上登记的名字是罗静,女,今年四十四岁。
这张脸有些熟悉啊。
韩章的这台显示器本就显色不好,加上罗静自身肤色关系,乍一眼看过去那脸白的跟鬼一样,纵容好看,也是鬼气森森的好看。
他实在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直接根据上面联系电话打了过去,也不管人家在不在睡觉。
电话通了,但响了很久没人接,就在韩章以为不会有人接了的时候,那头忽然一静,接着是一道压低了的女声:“喂?”
“请问是罗女士吗?”
“是我,您哪位?”
可能是怕吵醒什么人,她几乎是在用气声讲话,韩章要很认真听才能听清。
“这边是江城水杉区白玉大学城派出所,我是民警韩章,警号xxxxxx。我们刚才接到群众举报,发现您名下的一辆法拉利跑车存在飙车扰民的现象,请问这辆车现在是谁在使用?”
“呃……我侄子,他在大学城念书。”对方语气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力,“一定是他又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我说了多少遍了他就是不听。”
“您能联系到他吧?第一次先口头警告一声,要是下次还有人打电话来投诉,我们就要采取措施了,希望您理解。”
“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教育他,您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挂了电话,韩章又给韩山去了条短信,问他那车还有没有回来。
【哥还是你厉害,那孙子已经灰溜溜滚蛋了,我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哥你真是人民的好警察,比大拇指,晚安!】
韩章盯着这条短信笑着摇了摇头,本以为韩山要因为唐晶儿的事彻底消沉一阵,没想到他恢复的还挺快。该说他没心没肺好,还是自我调节能力出色好呢?亏他还担心他走不出来,想过要不要带他去看顾优,真是白费心了。
第一次心理治疗之后,韩章又去过一次顾优那里,疗效不能说没有,但就像顾优所说的,她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就很难对症下药,加上他发现和林春舟边聊天边入睡对治他的失眠有奇效,就没再约第三次。
有时候真怀疑林春舟是不是会催眠,不然怎么会这么神奇,光听他说话都能助眠?
由于两人作息有时候并不统一,为了韩章能天天有好觉,林春舟甚至自发地给他录了段音,内容是非常适合当睡前故事的《小王子》,让他值完夜班或者加班回家的时候睡不着了听。
录音一共有三十分钟,无论是节奏还是情感上,都正正好到让人闭上眼就像躺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下,身体酥酥麻麻,仿佛变成了一块巧克力,慢慢融化在暖阳的怀抱中。
韩巧克力熬完一夜,第二天清早一下班快马加鞭赶回家,就想快点躺床上伴着林春舟的声音入睡。走到自家楼下,却意外地发现早该出车的人竟然还没走,正蹲在车旁一只手捞着车底,不知道在干吗。
“你干吗呢?”寒风刺骨,韩章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说话间嘴里吃进一肚子凉气。
林春舟大冬天的急出一头汗来:“有只小猫钻到我车里去了,我在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韩章一听,忙凑近了趴地上往车底看,奈何只看到一片黑黝黝。
“你确定它还在吗?我什么也看不到啊?”
“在左前胎上方那个位置,有个缝隙,应该就在那儿。”
韩章伸手去摸,果然摸到有个缝儿。
“会不会已经逃掉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啊?”
他话音刚落,那边林春舟就学着猫叫轻轻柔柔地“喵”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声。
而作为回应一般,车轮内传出了微弱而稚嫩的猫叫声。
虽然林春舟叫得也并没有很逼真,但还是叫韩章从身酥到了心里。他庆幸自己是蹲地上,不然一定会膝盖软的站不住。
韩章矮下身:“你再叫两声,我仔细听听它在哪儿。”
林春舟照他说的又叫了两声,韩章侧耳细听,发现小猫叫声是从前轮罩里传出来的。他撸起袖子,试着把手再次伸进前轮罩,这次好像是摸到点什么,软软毛毛的,只是空间太过狭小,手都展不开,硬拽他又怕把小东西拽坏了。
他直起腰,呼出口气:“你有千斤顶吗?”
林春舟马上知道他想干吗:“有!”站起来就朝车后走去。
他打开后车盖,从里面取出小型千斤顶以及卸胎用的各种工具,很快又回到左前轮的位置。
韩章见东西拿来了,站起身把外套一脱,一幅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韩章:“我卸轮子,你抓猫。”
林春舟同他一样脱了外套,丢在引擎盖上,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没同意。
“你顶千斤顶,我卸轮子我抓猫。”
韩章笑了:“你卸我卸有什么区别?还怕我把你轮子弄坏了怎么的?”
林春舟解释:“你上了一个夜班已经很累了,这种体力活还是我来做吧。”
这话听着舒心,韩章也就不谦让了:“那行,你卸,我来装。”
两人敲定分工合作,韩章用千斤顶顶起车身,林春舟快速卸了轮胎。当硕大的suv车胎被卸下丢在一旁时,前轮罩内小猫又叫了一声,这次更清晰了。
没了轮胎的阻隔,林春舟很顺利地将手探了进去,一阵摸索后,从中掏出一样事物。
韩章凑上去:“怎么样,抓到没?”
林春舟看了他一眼,笑着将一只灰扑扑的小野猫捧到他眼前。小猫不安地用它那双绿色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短小的四肢不时挥动两下,当视线对上凑近的韩章那张大脸时,还轻轻柔柔叫唤了声。
“喵~”
韩章用食指点了点它的额头:“就知道叫!能不能有点智商不乱钻狗洞?那是你能钻的地方吗?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成马路上的一滩泥了?”
小猫无辜地看着他,怯怯地又叫了声。
林春舟把猫收回去,捂在胸口:“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
这天的确冷,特别是早上,太阳初升,一点热乎气都没有。韩章将林春舟丢引擎盖上的外套给他重新披上,仔细拢了拢衣襟道:“我看它瘦瘦小小的,不知道挨了多少顿饿了,没好心人喂养,估计活不过这个冬天。”
他们小区野猫挺多,有时候他晚上加班回来,路过垃圾桶能被里面突然窜出来的野猫吓一跳。这种被人类驯化的动物,在野外无法生存,在人类社会也艰难求生。能活多久,全靠运气。
林春舟一只手搂着猫,另一只手拉着衣服道:“那我等会儿给它喂点吃的,救都救了,干脆一救到底。”
“行呗,随你。”
韩章将倒在一旁的轮胎扶正,三下五除二,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车轮子装了回去,又给林春舟把千斤顶和工具放回了后车厢。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拎起外套往背后一甩,朝楼道大门走去:“先回家,外面冷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韩章掏钥匙开了门,一进去打着呵欠就往自己屋走。
夜班太伤神,他这会儿已是困极、累极。
“我先睡了,你有事叫我。”他扶着门框,回头特意叮嘱了一句。
林春舟正将小猫从怀里掏出来,闻言抬眼朝他一笑:“你安心睡吧。”
他眼角眉梢都在笑,不是那种客气内敛的笑,而是更生动,更轻快的笑。韩章知道这笑不是针对他的,他不过沾了小野猫的光,但心里还是被对方笑得酥麻一片。
“喜欢就留下来,这儿没有不许养宠物的规定。”韩章不自觉牵动唇角,勾起抹略带宠溺的微笑,说完便进了屋。
林春舟愣了愣,盯着合上的门板看了许久,目光格外深沉。直到怀里小猫娇娇弱弱叫了声,他才收回视线,带着小东西去厨房找吃的了。
韩章一觉睡到下午,期间做了个梦,不怎么美好。
他梦到一片残垣废墟,天地仿佛都被笼罩在尘埃之中。举目皆白,耳朵嗡鸣,什么都听不见,他大声喊着其他人的名字,却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回他。
他在废墟中蹒跚而行,头上有粘稠的液体缓缓流下,糊住了半边眼睛。
突然,脚下一软,他跌倒在地,摇晃着脑袋刚要起身,视线偏移,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正正出现在他眼前。
那手沾满了灰黑色的尘埃,静静地没有一丝动静,只露着一只手在外边,其余部分被深埋废墟之下。韩章扑过去,想要徒手将钢筋碎石挖开,不想下一秒,他便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跪在一座由碎石垒成的高山之上,残尸断臂从“山”中胡乱横出,血腥残酷,犹如阿鼻地狱。
猛地睁开眼,韩章剧烈喘息着,思维还停留在噩梦之中,有些混乱。
他举臂挡在眼前,静了片刻,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