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很宽敞,寥寥几件家具。给廖雪鸣的感觉像是一个大箱子,套着几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
按照陆炡的要求,把买回的食材放进双开门冰箱。
最后剩一包可乐时,廖雪鸣拆了塑料包装正要往格子里放。听见陆炡从身后说,“可乐放外面。”
“可是冰可乐更好喝一些......”
他小声碎碎念,没想到被检察官听了去。对方冷哼一声,“随你。”
整理完东西,廖雪鸣把塑料袋缠好留着扔垃圾用。
起身时看到陆炡正在窗户边的茶吧机前烧水,茶几上摆着两瓶拧开盖子的药。
“您生病了吗?还是因为痢......”记得林景阳同他讲过一次检察官的病,廖雪鸣一时想不起来。
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夹杂着陆炡不耐烦地一句:“不准多说话,这就忘了?”
“......对不起。”想了想,在他拿起药之前,廖雪鸣说:“要不先吃了饭再吃药吧?我帮您做。”
直到水开完全,机器停止加热,才听见陆炡冷淡地“嗯”了一声,“少放盐,少放油,桌台擦干净。”
廖雪鸣从十几岁独自生活,为了节省伙食费都是自己做来吃。
厨艺总体还算不错,以前一块住的小王说他焖得羊腿饭一绝,不比草原餐馆逊色。
谨照房屋主人的要求,他用今天买的牛肉与白萝卜放在高压锅里炖,清炒了一碟菜心。淘好的米中放入玉米粒,蒸出的饭会更香甜。
陆炡正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处理工作,下午早退了一个钟头,林景阳交给他的资料有几份还没批。
手写笔在黑字上重重画红圈,标明:不起诉决定书,写明理由。
翻了两页,又划住:参考司法实践经验。
正被检察官助理的文书折磨得头疼,厨房的推拉门缓缓滑动,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您在工作吗?”
“又怎么了?”已经快要变成陆炡的口头禅。
“我想蒸米饭,电饭煲上都是外国字,我不认识......”
陆炡闭眼按了按太阳穴,心想自己是来这破地方支教的么?教完法盲教文盲。
电饭煲是日本进口的,只有日英双语。
陆炡指着按键下的英文,念给廖雪鸣,翻译中文。
偏偏他读一句,对方紧跟着重复一遍,弄得给小孩早教似的,诡异又滑稽。
在陆炡指着“15min”的标识,“这个你总认识?”
他凑近些,动口型:“moyin——”
眼看着快拼出来了,被陆炡捂住嘴,黑着脸说:“分钟,十五分钟。”
廖雪鸣点头表示明白,嘴里“唔唔嗯嗯”。
陆炡松开手,又气又笑:“你义务教育念完了吗?”
“没有,我没有上过学。”廖雪鸣诚实地回答,“是来了殡仪馆后,魏哥送我去上的夜校。”
陆炡皱眉,“怎么不上学,你父母呢?”
廖雪鸣摇了下头,“我没有爸妈了,他们都去世了,是师父养我长大的。”
陆炡话间一顿,想起殡仪馆主任曾提过他是跟着师父学手艺,被领来棘水县谋生。
“父母怎么走的?”他声音放轻,“疾病,意外?”
廖雪鸣垂眼沉默,在高压锅排出急促气体的蜂鸣声中,几乎将他的声音覆盖,“我不记得了。”
吃下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陆炡扯过纸巾擦了擦嘴。
那道灼热的视线自始至终难以忽视,他被迫妥协:“我说好吃,你满意了?”
廖雪鸣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他起身去收两人的碗筷,被检察官挡住了手,“我并不想再教你一次怎么使用机器。”
陆炡收拾餐盘到厨房,用水简单冲洗,尔后放进洗碗机。
等回到客厅,廖雪鸣已然守在茶几边。上面摆着刚才的药瓶,旁边玻璃杯氤氲热气。
陆炡在心里冷笑一声,献殷勤倒有一套。
他坐在沙发上,皱眉吃了药。
水土不服导致的细菌性痢疾痊愈后,因不规律饮食时常胃痛。上周体检,医生劝他多注意。若发展成慢性胃炎,会严重降低生活质量。
所以今天临时决定让廖雪鸣去超市采购,然而做饭这件事,是意料之外。
而饭菜的口味,也是意料之外的不错。
倏然回想起两个多月前在临市酒店,某人煮的那碗阳春面,其实卖相也不错。
喝了小半杯水,陆炡翘起二郎腿,低眼看向盘坐在地毯上的廖雪鸣。
那张小脸写满了讨好巴结,看了真是倒人胃口。
他慵懒散漫地开口,“想说什么?”
廖雪鸣先真诚地道歉,又小声问:“您看我表现得怎么样?”
像极了一只惹了祸,还要假装无事的狡黠坏猫。
陆炡喉结攒动,声音低了些:“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什么?”
“你发的那几条短信,根本构不成任何侵权,更别说达到起诉的条件。”
他移过眼看向窗外,阴云厚重,闪电蓄势,告诉他:“只是吓吓你而已。”
没有听到指责他的质问,或者傻傻说放心了的话语。
坐在地毯上的人很久没有开口,直到一声略重的呼吸声。
陆炡侧过头,表情一滞。
只见廖雪鸣低着头,塌着肩,双手揉着眼。
一句“又怎么了”还没递到嘴边,廖雪鸣已经移开了手,才发现眼眶干涩,并没有眼泪。
被揉得眼皮褶皱变深、眼睑发红的眼睛,注视着陆炡,再次确认:“所以我并没有犯法,您只是吓我的,对吗?”
陆炡薄唇轻启,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嗯”声。
廖雪鸣的脸上似乎露出轻松的浅笑,也只是唇角微微扬了下,很快恢复成平日那副沉郁木然的模样。
窗扇被吹得“哐当”一声,天气预报的夜间雷雨,如期而至。
闪电冷冽的白光,一瞬间映亮廖雪鸣漆黑的瞳仁,以及眼角那块细小的疤痕。
雷声延迟到达时,他不自觉地窝起背,“其实我先前撒谎了,我爸爸是意外去世的。”
廖雪鸣对家乡几乎没了记忆,只有几幅阴沉的天,孱弱的羔羊,枯黄草地的零星画面。
听师父说,他爸爸生前给牧场看护马匹。一天夜里换班后,闪电劈下燃着马厩,烧焦了两匹马,跑丢六匹。
本就无责,牧场主却归罪到他头上,说要报警抓他。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恐吓对方,拒付上半年的工资。
而廖雪鸣的爸爸不识字,又胆小怕事,连夜潜逃出村。
“那几天是雷暴天,师父说他跑出去以后,再也没回来。”停顿须臾,他继续说:“村子里的人出去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尸体。”
廖雪鸣仰头看向陆炡,抿了抿唇,“陆检察官,我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太能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所以......”
他声音有点哑,带着恳求,“请您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情吓我了,我会当真的,也会害怕。”
陆炡没说话,搭在沙发上的手微微蜷起。
又是一道闪电,而这次雷声抵达之前。
陆炡起身拿起沙发上叠着的毛毯,扔在了他身上,正好蒙住了头。
突然陷入黑暗的廖雪鸣一愣,传进耳朵的声音也变得薄弱缥缈。
似乎感觉到头顶被轻轻拍了拍,隐约隔着毛毯传来一声,“抱歉,不该吓你的。”
【作者有话说】
陆火正半夜醒来:我真该死啊
求个海星!
第16章 不说再见
廖雪鸣拽下毛毯,见陆炡从冰箱拿回罐饮料,单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看着覆着层水珠的冰可乐,他不确定地问:“是给我的吗?”
检察官没说话,低眼短暂地看他两秒,忽地弯腰倾身。
宽阔的影子覆盖而下,廖雪鸣一愣,下意识绷直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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