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缠绕的母亲,懒惰无能的父亲,几个面黄肌瘦的弟弟妹妹。
都等着靠贫困补助、勤工俭学的大哥往家里寄钱,买粮食,买棉衣,买过冬用的蜂窝煤。
而于海洋也很争气,毕业后就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薪资,把一家人接出大山,让母亲吃上了药,多活了几年。
“虽然现在说这些没什么信服力,您可能也不相信。但当时市检署为了开除魏法医,因为没有正当理由,上面施压给同事想办法逼他离开,不然工作都会保不住......但那场暴行,我爸爸一开始在一旁,是没动手的,他也不想动手。”
马主任轻叹口气,说:“沉默也是对暴力的纵容,是施暴的一种。”
于添天苦涩地笑,点了点头,“最后是魏法医叫了爸爸的名字,把手边的铁棍扔给他,让他打断他的腿,我爸哭着不接。”
“......然后魏法医对爸爸说,‘你没了工作,是想再让你小妹和你二妹一样,小小年纪没书念,挺着大肚子嫁人?’”
双方长久的沉默,马主任伸手掀开对面的茶杯盖,“尝尝,明前龙井,味道好得很。”
于添天受宠若惊:“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
马主任收回手,抿了口茶,“虽然我们这缺人,但没到统一招聘考试的时间。只能走劳务派遣,工资很低,忙起来白天夜里的倒班,这些你能接受吗?”
青年连忙应声,“我能。”
第56章 想与我合葬?
当天签署了用人合同,第二天早上于添天到岗任职。
简单认识工作环境后,还没来得及歇脚,第一份工作便递到他手里。
附近一位女性报案,下班途中被尾随性/侵,本着黄金取证时间的原则,警方联系到距离最近的永安殡葬,请求法医收集身体证据。
在对受害者询问事情经过、全身检查和样本收集后,于添天把廖雪鸣叫去了解剖室。
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廖雪鸣还是同以前辅助魏执岩时一样,清洗消毒,穿好隔离衣。
轻敲两下门,听到“请进”后,他拉开门。
于添天侧身看他,蓝色口罩遮了半张脸,露着一双弯弯的眼睛,“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收集一下衣物证据。”
廖雪鸣应声,从器械盘里拿了镊子和纸袋。
因为有过协助魏执岩的经验,步骤还算熟悉,仔细找着衣物上的毛发。
“衣物纤维也需要,是对比的有力证据之一。”于添天拿了另一把镊子,挑出黑色底裤粘着的深蓝色纤维,放到封存袋,随意道:“我听爸爸提起过你,你们是不是一起共事过?”
他应声,回答是半年前在边岭村。
于添天笑,“对,我爸回去后一直在夸你。说不愧是魏法医带出来的人,让我向你学习呢。”
闻言,廖雪鸣深感意外,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想不明白脑子不灵光、一身缺点的自己,能有何值得让旁人学习。
证物提取结束后,于添天将其小心放进箱子,扣好锁。
因为殡仪馆解剖室的设施有限,他得开车往市里的实验室跑一趟。对保留的精/斑进行特异性检测,提取DNA。
似乎在有意教授给廖雪鸣,于添天把鉴定过程讲得清晰详尽,又通俗易懂,“......生成的DNA图谱,是锁定罪犯的最有利证据。”
廖雪鸣顿了下,“图谱?”
于添天随手蘸了酶液,手指在解剖台上写下这几个字,缓缓道:“简单来说,我们能从精/斑中提取的DNA量非常少,在实验室对其进行百万倍的复制,形成独一无二的图谱,警署再根据它对比数据库,大概率能找出犯罪者。”
他侧头看向廖雪鸣柔和而专注的侧脸,声音轻了些:“听明白了吗?”
廖雪鸣点了下头,“大概明白了。”
“那就好。”于添天似乎松了口气,摘下口罩扔到垃圾桶,露出阳光健气的五官,无奈道:“我答应老爸了,要来接替魏法医,除了工作,方方面面都得做好。”
廖雪鸣怔了怔,也摘下口罩,“谢谢于哥,以后我会好好听的。”
“哎可别叫哥,咱们同岁,都二十三。”对方连忙摆手,说:“我十二月份的生日,可能比你还小。直接叫我名字,或者跟着我身边朋友叫我‘天天’‘小天’都成。”
刚认识的人称“小”不太礼貌,廖雪鸣想了下,说:“谢谢天天。”
于添天乐呵呵地,看着他:“和老爸说的一样,雪鸣你真的好乖。”
话音刚落,同事在门外喊:“小廖,等你忙完去一趟主任的办公室,好像你老家那边有什么事——”
周五晚上八点,检察署办公楼只有八层的两扇窗还亮着。
林景阳揉揉看文件看得重影的眼,靠着椅子使劲伸了个懒腰,视线瞄向亮着灯的里间。
思忖少时,他起身到茶水室,给咖啡机里添了勺豆子,随着机器萃取的声音,里间的玻璃门被推开。
检察官拿着杯子出来,放在茶水台,见哈欠连连的助理,随口问:“周末有事?”
“嗯呢。”林景阳给他的杯子接上咖啡,又给自己弄了半杯,放了块方糖,“明天带女朋友回老家看看,今晚上把手头上的活弄利索,就不加班了。”
陆炡看向他,“这么快就见家长?”
“算不上,就简单吃顿饭。我妈一个人在家,正好静静这周末没安排。”他抿了口咖啡,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皱起眉,问:“陆检呢,这两天也有约了?”
这话让陆炡挑起眉,尔后放下杯子,说有点事先出去打个电话。
他边往走廊走,边拨通了“尾号4747”的电话。
很快对面接通,响起廖雪鸣温和平顺的声音,“喂,陆检察官?”
陆炡唇角不自觉的扬起,抬手看了眼腕表,“四十分钟后我会到墓园门口,乖乖等我。”
对面发出个短促的音节,连忙说:“我没有在殡仪馆,您不要来了。”
察觉出他话间的疲惫感,以及方言口音的背景音,陆炡敛眉:“出远门了?”
廖雪鸣“嗯”声,“我回老家了,也没有很远。今天中午走得有点突然,没来得及和您说......”
十多分钟后,陆炡回来了。
林景阳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给工作收尾,瞅见检察官清洗杯子,关了电脑和灯,穿上外套出来。
他问:“准备下班了?”
陆炡应声,叮嘱他走的时候锁门断电。拧开门把手,脚踏出去一只,又回头对林景阳说:“我也回对象的老家。”
林景阳懵懵地点头,等门关上,他挠着头小声念叨:“......我没问他吧?”
“孩子,先歇一会,过来吃点东西——”
“就来。”
廖雪鸣把铁锹竖在土里,拿起搭在脖子毛巾的一头擦了擦汗。
上午村支书的电话打到单位,说快要秋汛,廖家村北边出现了滑坡。那有片树林,是村子的墓地,竖了二十多块碑。
经村民开会决定把墓地迁到西南边的高地上,虽说迁坟不太吉利,总比洪水冲没了强。
这里面有老廖的坟,廖雪鸣赶紧请了一天假,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客车回来。
老廖的棺材白天就迁过去了,已经埋好重新竖了碑,烧了纸。
这里大多数是留守老人,自己是除了村干部为数不多的年轻劳动力,便没走,打算跟着一块干完再回县城。
廖雪鸣呼了口气,松松指节发麻的手。
长时间没干过重活,皮肤被养得娇贵,才攥了多半天的铁锹柄,就被磨出一串血泡。
记得小时候零下十几度到雪里扒柴火,因为一层厚茧的保护,顶多冻得红肿,也不会皲裂。
走到休息的地方,他拿了个掺着荠菜的黄面窝头。吃了两口有点噎,暖瓶里的水只剩个底。
廖雪鸣起身掸掸裤子的土,脖子里挂上手电筒,提了两个暖瓶去最近的村户家装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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