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2)
厍潇没回应，只是盯着他看，开口问：“热？”
“嗯？”林西顾眨眨眼睛，“什么？”
厍潇手指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又重复了一次：“很热？”
“嗯，是……”被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林西顾都觉得酥酥麻麻的，他抽了张纸出来在脖子上擦了擦，“今天就是挺……挺热的，我出汗了。”
这条路林西顾走得特别熟悉，熟到恨不得闭上眼睛都能开回家。这是这几年他最喜欢走的一条路，因为路的那头有厍潇。哪怕厍潇不见他，林西顾还是偶尔会过来，把车停在离监狱门口不远的地方，这样他和厍潇的距离是最近的。
他会在那里停一夜，从天黑到天亮。就像以前在厍潇家楼下一样，安安静静陪他一夜。
林西顾尽量让自己目视前方，别转头，别去看厍潇。他手心都是汗，时不时要在腿上蹭蹭。
“你困吗？困了就睡会儿，”林西顾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看了看厍潇，跟他说，“咱们还得两个小时能到家，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厍潇淡淡摇了摇头，说：“不困。”
林西顾“嗯”了声，又尽量专注地去开车。隔了十分钟不到，他又跟厍潇说：“空调会不会太凉了？你冷不冷？要不我调高点？”
“不用，”厍潇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林西顾，“不冷。”
“好的，”林西顾点了点头，对他笑了下，“那……那你躺着吧。”
厍潇还是就那么看着他。
林西顾被他看得觉得坐不住，小幅度地动了动腿，他舔了舔嘴唇，过会儿又咳了一声。
接下来的路程多数时间厍潇都是盯着林西顾看，林西顾头一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怎么开都到不了头。
等到终于进了收费站下了高速，林西顾长长地舒了口气。
厍潇问他：“累？”
“不累，”林西顾摇了摇头，笑意一直传进眼睛，他看着厍潇说，“一点都不累，就是特别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林西顾说。
厍潇保持一样的姿势，靠着椅背，侧着头看林西顾。
林西顾笑起来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阳光，明亮。厍潇突然伸出手抓过了林西顾的右手。
林西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回握住厍潇，跟他十指相扣，用拇指去勾他的手指。
现在这种心情应该怎么形容，说不清。
就好像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是飘着的，你用整个生命去期待和祈盼一件东西，当它真真正正摆在眼前的时候，你反而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消化这种情绪。
只能小心翼翼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触碰它。
林西顾刚上大学那会儿他爸就给他买了这个房子，他偶尔会回来住，离他学校很近。从停车场他就一直握着厍潇的手没有放开，进了电梯也一样，直到开了门才放开厍潇。
他换了鞋，蹲下身去拿了拖鞋让厍潇换。
“热吗？我开个空调，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凉，”林西顾拿出给厍潇准备好的家居服，“你穿这个，我都洗好了的，还挺……嗯还挺舒服的。”
林西顾说什么厍潇都照做，他还是沉默着不爱说话。
“对了你要不要洗澡？”林西顾问着，“要泡泡吗？我给你放水？”
厍潇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林西顾坐在沙发上等，连衣服都还没换。过会儿想起了什么，去卧室的衣柜里拿了条内裤，把胳膊伸进去递给厍潇，小声说：“你穿这个吧……我都洗过了，我们什么都要穿新的。”
厍潇接了过去，他的手是湿的，跟他指尖碰到的时候林西顾整个胳膊都缩了一下。
实在是想了太久，就只是指尖湿漉漉地碰一下都敏感得想躲。
厍潇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穿好了。林西顾还是围在他身边，嘴巴就没停过，问东问西，还是一样地有些话痨，很聒噪，很……可爱。
十七八岁可爱，二十四岁也还是可爱。
“厍潇……”林西顾坐在他旁边，两只手握着放在腿上，有点紧张也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没跟阿姨说你今天回来，我想……跟你单独待两天。”
厍潇“嗯”了声。
“你不要怪我啊，”林西顾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把头低下了，“我就是……”
后面的话林西顾没说出口，剩下半句被自己咽了回去。
那天两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在家里待了一整天。林西顾冰箱里的食材都堆满了，那些东西够他不重样地给厍潇做一个星期的饭。
他一直在说，好像不会累。
“这个是你的手机，我给你新办了卡，都放里面了。现在里边就只有我自己的电话号，其他的以后你自己存。”林西顾把手机递给厍潇，絮絮地说着，“我给你拿的说明书你看过吗？要是没看过我再找一个给你，家里还有的。”
厍潇摇头说：“不用，我看了。”
“嗯那就好。”林西顾笑了下。
从厍潇进去开始，这五年多林西顾只要换了新东西，但凡有说明书或者产品手册的他都会带去给厍潇，后来他不去了就让厍潇妈妈带给他。怕等他出来的那天觉得这个世界陌生，觉得跟科技脱节了。甚至是家里买了空气净化器和扫地机器人林西顾都要把完整的产品说明拿进去给他看。
他不想再让厍潇觉得无措和孤单了。
“你是不是累了？”林西顾看着厍潇的眼睛，小声问他，“你困了吗？”
厍潇摇头：“没有。”
林西顾让厍潇躺在他平时睡觉的床上，他趴在旁边，一刻不停地说着。他只开了盏落地灯，灯光晕得满室温暖。
“厍潇你是不是觉得我吵？”林西顾挠了下鼻尖，垂着眼睛问。
厍潇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
他话太少了，从他回来说过的话都是有数的，其实这让林西顾觉得很慌，有种触不到底的慌乱感，很想抓住些什么，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说话，不让气氛真的凉下来。
厍潇太久没回应，久到林西顾抬起头看他，厍潇才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问：“紧张？”
林西顾有点惊讶，赶紧摇头：“没有的。”
其实这一整天下来，林西顾始终就一直悬着心。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不算太正常，他太想厍潇了，现在厍潇就在他身边，所以他有些反常。
但厍潇这么问起来林西顾才恍然发现，他真的紧张。
他紧张得一整天手心里都没干过，始终都是湿漉漉的。
他在紧张什么呢？
明明就一切都好了啊。
厍潇没说话，只是冲他张开了胳膊，林西顾吸了吸鼻子，挪过去趴进他的怀里。他的头发毛茸茸地刮在厍潇下巴上，有点痒，也很温柔。
厍潇抱着怀里的人，手放在他腰上轻轻地拍。
这一瞬间好像中间消失的五年多都不存在。
恍惚间他们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少数的几个偷来的夜晚，林西顾就这么藏在厍潇怀里，厍潇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看着怀里熟睡的人，一看就是一整夜。
厍潇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西顾整颗心就真的渐渐安稳了下来。
厍潇吻在他的头发上，低声说：“我在的，我没变。不紧张，不怕。”
第三章
可能是厍潇的那句话真的有魔力，也可能是亢奋又紧张地度过了一天精神太疲惫，总之林西顾慢慢平静了下来，一颗心也找到原位安安稳稳落了下去。
这气氛太好了，他不舍得多动一下。
他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贴着厍潇，亲着他的脖子，睡在他怀里。不用担心明天起床他们会不会又要两地分离，也不用再害怕今天过后厍潇身上又会有多少新伤。
后来林西顾就那样睡着了，埋在厍潇怀里，一只手轻轻勾着他的睡衣。
他一夜都没有做梦，呼吸安稳绵长，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这是他几年以来睡过最舒服的一觉，所有神经都是放松的，这种状态下的睡眠对之前的他来说是奢侈的，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林西顾眼睛还没睁开，思想先苏醒了。全身睡得软绵绵的，好像躺在云上睡了一觉。厍潇回来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刚一闪过，林西顾猛地睁开眼睛。
眼睛还没全睁开就已经先笑了。
厍潇回来了啊。
不过视线清晰之后林西顾愣了下，床上并没有厍潇。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厍潇没有在卧室里。
他光着脚下地，什么都没顾上先出了卧室。客厅没有，其他卧室也没有，厨房卫生间都没有。
给厍潇准备的手机还在床头，他没拿手机。
厍潇呢？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之后晃了晃头，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慌。去浴室刷牙洗脸也洗了头发，正用毛巾擦着水的时候听到了门响。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去看，厍潇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手上拎着餐盒。
厍潇看到他，扬眉问：“醒了？”
林西顾放下了毛巾，湿着头发走了过去。他接过厍潇手里的早餐，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你……走了要告诉我啊。”
厍潇说：“看你睡得熟。”
林西顾点点头，“嗯”了声，看起来乖乖的。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上午他显然没有昨天那么爱说话了，看起来有点蔫。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而且也不想说，实在是说多了矫情。其实早上他刚睡醒意识还不算特别清楚，厍潇不见了这个念头给他带来的惊慌和恐惧让他接下来一整天都心有余悸。主要是厍潇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太久了。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水果盘。水果切成小块，五颜六色的很好看。他叉了一块菠萝，喂进厍潇嘴里。电视上放着纪录片，这是几年前大火的，估计没看过的人很少了。
但厍潇没看过，林西顾其实也没完整地看过。他那时候整天在图书馆学习，没时间也没什么心情去看这些。也就偶尔别人看的时候跟着看过两眼，或者公共场合放的时候看看。
“这个面我也会做，”他笑着说，“我爸专门研究过它，还给我做过，我俩后来还改良了，我也给你做。”
厍潇胳膊搭在林西顾肩膀上环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林西顾接着说：“我现在会做特别特别多菜，一般的都难不住我。”
他又往厍潇嘴里送了块西瓜，笑眯眯地说：“中华菜谱就是我。”
厍潇也笑了下，揉着他的耳朵说：“这么厉害。”
林西顾点头：“非常厉害了，我现在……居家必备，居家必备林西顾。”
厍潇被他逗笑，无声地在他头顶亲了下。
厍潇这些小动作每一个都让林西顾悸动，让他心尖揪着疼。这些小动作平淡里透着特有的亲密，证明厍潇在，证明他还和以前一样，他还喜欢。
林西顾揉了揉鼻子，安静地陪厍潇看电视。
早上被吓了一跳，所以一整天林西顾的眼睛都跟着厍潇转。两人贴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只要厍潇站起来想干什么去，林西顾一双大眼睛肯定紧紧跟着。
还是厍潇最爱的那双眼睛。
那么亮，那么好看。但是他眼睛里透着紧张，他很没有安全感。
厍潇本来站起来想去洗个手，被林西顾这么看着，他顿了下，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去洗手。”
“好的。”林西顾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