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又拒绝我(2)

　　江彬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叼在嘴边，默默念叨，已经有四个人被干掉了。
　　等第五个人的惨叫声响起，江彬抬眼又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在五个东倒西歪的人影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站了起来。
　　看到那个身影正倚着墙往外慢慢走出来，江彬才发现自己可能计算错误。这场架不是三人对三人，而是五人对一人。
　　并且，被五个人围攻的那个人胜出了。
　　看得出来那个走出来的身影明显也伤得不轻，步子都有些不稳，并且那人还一直用一只手捂着一侧肩膀，垂着头，头发湿润地搭在额侧，遮住了他忍痛的神色。
　　江彬看到对方时吃了一惊。
　　这人他有印象，便利店那个未成年的营业员。
　　但是今天看到的这个少年又完全不是那天所展现出的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至少，江彬从刚才被少年暴打的那五个人的叫声里，听出来少年下手招招见狠，完全没有手软的意思。
　　江彬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走近一点，看仔细这小子是怎么动手的。
　　看这小子身体单薄，个子也不高，与那五个人的体格悬殊很大，却意外获胜。和他在新游戏里初设的第一个游戏人物的设定不谋而合。
　　少年穿着的仍旧是便利店那件极度不合身的制服，打了一架过后，衣服上沾了不知几个人的血与泥，有些狼狈地松垮地挂在他的身上。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破了皮的某处，咧了咧受伤的嘴角，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时，他皱了皱眉想要挪开步子。
　　但是闻到江彬抽着的香烟的味道时，少年有些讶异地停住了脚步，并且抬头看向江彬。
　　江彬挑了挑眉，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小朋友，挺厉害啊。”
　　原以为这小子身上的伤是来源于家暴，却没想到是街头干架造成的。
　　江彬表面上是在调戏这个把自己小心翼翼地藏着却又没藏好的小少年，实际上一直在暗自打量对方的体格。
　　这小子实在是太瘦了，完全看不出来这么小的身体里蕴藏着足以击倒五个人的力量。
　　少年看到江彬的脸时表情明显地滞了一滞，接着，他迅速地将脸撇向一旁，像是自己受了伤的样子不愿意被江彬看到。
　　然而江彬一眼就看到了。
　　这个小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眼睑部分被打得凹陷了进去，脸上磕磕碰碰了几道伤口，嘴角破了皮的一处还在往外渗着血。而且他的小腿轻微地发着颤，估计腿上也有伤。
　　江彬自己也曾年少轻狂和人打过架，所以知道这小子的伤不算轻，能硬撑着走出那条巷子都算难得了。
　　少年急于想离开江彬身侧，脚下一趔趄，直接朝着江彬的位置扑了过来。
　　江彬长手长脚的，伸手一捞就轻轻松松将少年瘦削的身体接住了。
　　他们的身体一接触，少年的反应则更加剧烈。他将自己被江彬抓住的一侧手臂用力一扯，然后低着头急急忙忙地继续往前走。
　　江彬收回了手，看着少年拔着腿加快速度地越走越远。
　　江彬倒并不觉得不爽。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喜欢被陌生人碰的，正常。而且看这小子和他打照面的这两次，估计是有社交恐惧症？
　　但是有社恐症的人居然能和人干架，第一次见。
　　江彬回到家之后，叼着烟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半分钟之后，对原定的人物模型作了些修改。
　　修改过后的人物模型和今天在巷子外见到的那个少年有些神似。
　　一个孤僻淡漠，生命力顽强的少年。
　　江彬打开电子邮箱将自己的这个构思打包发给了远在海外的覃飞扬。覃飞扬是他做游戏以来合作最长时间的一个伙伴，Clown每一款游戏都有他的心血。
　　覃飞扬目前定居国外，江彬和他的联络从未间断过，并且始终保留了覃飞扬在Clown的一份股权。
　　江彬虽然对新游戏的这一人物有了第一稿的设定，但是他认为他对人物的具体数值还不够完善。
　　在等待覃飞扬回复的时间里，他决定继续去采集样本。
　　他第二天一早起床，如愿以偿地发现他的烟又抽完了，然后他对自己说：“该去买烟了。”
　　他以为凭他和那小子的缘分，这一次去便利店也必然能遇上。
　　结果他被现实狠狠打脸。
　　站在那个烟酒柜台后方的是一个上着班还不忘照镜子补妆的矮个子女生。她一看到江彬走进门就两眼直冒红心。
　　江彬的身高本就是加分项，达到190公分的身高，再加上帅气的脸，站在这略显拥挤的小商店里简直自带光芒。
　　女营业员直到江彬开口说要买烟的时候仍在看着他出神。
　　江彬说完之后就转头在这家便利店里环顾了一周，确定那个小少年不在，他不免有些失望。
　　“之前的那个营业员呢？”江彬于是朝向那个女营业员开口问了。
　　既然是为了那小子过来的，总不能毫无收获地就这么回去。
　　“啊？请问你指的是？”女营业员如在梦里，迷糊地反问。
　　“那个小男孩。”江彬提示她，“未成年，寒假工。”
　　“哦，你说吴小天啊。”女营业员恍然大悟，她很认真地纠正江彬，“他不是未成年，他已经上大学了呢。”
　　江彬哦了一声，继续问，“他人呢？”
　　江彬走出便利店时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他特意绕到了马路对面，走到了那条巷子里看了几眼。
　　今天的巷子静悄悄的，仿佛并没有发生过昨天的流血事件。
　　他回想起了刚才女营业员告诉他的消息。
　　“吴小天被开除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一帮人，那帮人三不五时地来店里闹事，昨天吴小天跷了班和那几个人出去了，带了一身伤回来。本来老板是看他长着很乖巧的模样才让他来这里每天打半天工，结果他自己丢掉了这个机会。”
　　“其实我们替他说几句好话，他再服个软，还是能继续留下的。但他只说了句弄坏了制服，赔了些钱，昨天就离开这里了。”
　　“我听说他很缺钱用呢。”女营业员最后八卦兮兮地这么说，“如果没有地方收留他，只怕他要饿死了。”

   
第3章
　　江彬没有再见到吴小天，他也没刻意去找。
　　即使知道吴小天生活困难，现状很不好，他也没打算因为那两面之缘就热血上涌前去助人为乐。毕竟他又不是救世主。
　　缺钱的生活，江彬还真没体验过。所以他也并不知道一旦一个人没钱花，会住在哪里，吃些什么东西，过着怎样的生活。
　　江彬和覃飞扬确认了之前他发送过去的人物设定可以使用，然后去到公司让美术组制作第一版人物图形。
　　“头发再长点。”江彬和主美玛琪研究着人物模型，“薄一点，柔软一点。”
　　玛琪是一位出色的角色原画设计师。她和覃飞扬都是他最初做游戏时的工作伙伴，她刚从国外回来，马上义不容辞地加入到了江彬新游戏的制作里，担任了美术组负责人的职位。
　　“眼睛大一点，睫毛长一点。”江彬所画的初稿还是太抽象，玛琪只能根据他的解说再作补充。
　　“嘴唇再小一点，薄嘴唇，对。”
　　“脸小一点，巴掌脸差不多大小。”
　　“眼神……清亮，倔强，透着股对外界的抵触。”
　　等最终的画稿出来，江彬评价了一句，“嗯，很接近了。”
　　“江彬，你喜欢的风格都是暗黑系欧美风，而且这款游戏也是打算先在欧美市场推出的吧，忽然改成了这么东方人的风格，合适么？”玛琪有些不理解。
　　“我和阿扬已经商量过了，合适。现在的欧美游戏玩家也偏爱亚洲人的外表设定，肌肉男的市场已经跑不动了。”江彬给出了合理解释。
　　江彬将原稿保存进了自己的移动硬盘里，他对玛琪还原出来的那张脸基本满意。
　　只是那小子老低着头，白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江彬一上午就忙活完这件事，然后骑着车离开了公司，打算继续去收集人物样本。
　　独立生活这么几年，江彬的代步工具一直是摩托车。他目前在用的这台座驾虽然是两个轮子的车，但是价值昂贵，不比那些四个轮子的豪车低多少。
　　江彬偶尔会参与朋友之间举办的山间赛车活动。他的车技在几位赛车手中间也不遑多让，甚至有人戏称他是被做游戏耽误了的赛车手。
　　说起来，但凡江彬对什么产生了兴趣，都基本会被他玩到极致。比如中学时期的篮球，比如现在的赛车。
　　可惜这一回江彬还没能骑着车爽多久，摩托车就没油了。
　　江彬把车开进了加油站，随意找了个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问了声，“摩托车在哪加油？帮我加满，或者我自己来。”
　　那名工作人员的帽檐压得很低，原本正靠着加油岛无所事事地站着，听到江彬的声音后他的身子一震，接着抬起头看了江彬一眼。
　　江彬：“……”
　　吴小天只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去，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帮你吧。”
　　在江彬发呆的间隙里，吴小天已经提着油壶往他的车子走了过去。
　　如果不是身处在加油站，江彬还真想抽根烟压压惊。
　　他和这小子，果真是有缘啊。
　　江彬跟了过去，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小天。
　　吴小天在他的车子旁拎着油壶往油箱里灌油，他一起一落的手势，抿紧唇默默无闻的样子，都被江彬静静地打量着。
　　他脸上的伤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身制服依旧不合身。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个子不高，身体太瘦，连那顶帽子都不太合他的尺寸，时不时搭下了他的额头，遮住了他的眼睛。
　　江彬看吴小天手上忙活着，只能用肩膀一点点将帽檐重新蹭上去，不由得觉得好笑，伸手一把将他的帽子掀了起来。
　　吴小天低叫了一声，赶忙一手护住自己的头顶，另一只手反手想要抓住江彬的手腕。像是打架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江彬重新帮他将帽子戴好，接着收回手，示意他自己并无恶意。
　　“小朋友，你几点下班？”然后江彬随口一问。
　　他是想知道吴小天在加油站上一天班需要多少时间，如果可以，他更想知道吴小天的一天工资是多少。
　　但是他问出口的时候是用他一贯不太正经的慵懒的口吻，倒像是要约人似的。
　　吴小天也就理所应当地没有回答，他匆匆地合上油箱，盖上油壶，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好了，麻烦你去那边付钱。”
　　这小子没认出他来？江彬明显的不相信。
　　刚才听到他的声音时吴小天的反应就明显不对劲了，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