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隐疾(2)
大家赶紧前后左右的扭着头来回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开学第一天就要撞到高老师的冷冻激光下呢？
一片短暂的骚动后一只手弱弱地举了起来。
“高老师，是、是我。”
高珣的眼光落在了最后一排的顾鑫脸上。
顾鑫非常纠结，到底要不要顶着这个很有压迫感的凝视蹿上去重新打扫讲台呢。
“以后早自习前要把讲台和黑板打扫干净。”高珣挽了挽袖子，拿起一边的抹布自行擦着讲台。
顾鑫当即点头如捣蒜。
收拾妥当之后高珣打开点名册。
“由于罗老师的身体原因，这个学期开始，我会做你们的新班主任。现在我们点一下名。”
“陈艾。”
“到。”
“陈俊杰。”
“到。”
“方季扬。”
“到。”
“顾鑫。”
“到。”
“林圆。”
“到。”
“孟悠然。
“到。”
……
“俞旻昊。”
“到。”
“应曰。”
“到。”
高珣点完了全班四十五个同学的名字后，手指滑到了今早罗雪歌才新添加进来的，转校生的名字上。
“这个学期班里有一位新转来的同学，况淮夜，站起来和大家认识一下吧。”
罗雪歌通知他有转校生后高珣早上在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来报道，以为人可能是直接到班里来了，然而他报完名字也没见谁站起来。
“况淮夜，是哪一位同学？”
高珣皱着眉又问了一遍。
开学第一天就玩缺勤。
看来这位传闻中短短两年就已经转了五次学的转校生果然是不同凡响。
“小珣，怎么样？第一天当班主任感觉如何呀？”罗雪歌笑嘻嘻地摸着隆起幅度日渐明显的肚子，慢悠悠的从隔壁的语文教研组踱过来问候高珣。
高珣面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快速起身来让罗雪歌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举动足以看出两个人的关系很是不错。
其实按高珣的脾气，不能带班了的如果不是罗雪歌，那不管是谁来给他做思想工作，他都不可能去当什么班主任。
太麻烦了。
他最讨厌麻烦。
“新来的转校生，早上没有到。”
罗雪歌吃了一惊：“什么？转校第一天就缺勤了？”
高珣点点头，翻着手上这名转校生的家庭信息和个人资料。
母亲一栏是空白的，父亲那边也只简单写了名字及联络电话，况淮夜的个人资料上则基本都是之前学校的一些不良记录，类似早退，旷课，考试迟到之类的。
那头连续传来三次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后，高珣按掉了电话。
看来这位况爸爸日理万机，对儿子的动向可能未必比别人更清楚。
“我之前听主任说况淮夜不会说话，还想着他不停转学是不是因为和同学有矛盾，在学校被欺负或者排挤之类的呢……”
这未见其人的转校生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扑朔迷离的感觉，高珣推了推眼镜问：“不会说话？那学校是怎么接受他入学的？”
罗雪歌见其他老师都在各忙各的，才小声说了句：“他家好像巨有钱来着……”
高珣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前几届有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小孩，也是家长硬把他弄进他们学校念书。
据说这个孩子从小就一直都是念的正常孩子的学校，然而高中和小学中学是不同的。
首先小学中学的学习任务远没有高中那么紧张，其次小学和中学时或许会有老师引导班里的孩子带着他一起玩，可是到了高中，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每一天都像是在打仗，不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照顾他。
原本那个孩子刚入学时是会简单的说一些日常对话的，时间久了，无法沟通、不能理解身边的情况让他变得非常暴躁，常会在课堂上制造出刺耳的噪音，影响班上其他同学的学习秩序。
当时这个孩子的班主任找到他的家长，诚诚恳恳地建议家长，最好是把孩子送到适合他的特殊学校去念书，那里有专业的老师，能让他学到更多他需要的东西，也能交到一些可以相处的朋友，对他的未来来说会更好。
可惜班主任这番出自好意的话却刺痛了家长的神经。
他们勃然大怒地闹到校长那里，再三强调自己的孩子和正常孩子没有任何不同，就应该要念正常的学校，班主任是在搞歧视，教唆班里的同学排挤他们儿子，一点师德都不讲，是教师队伍里的败类！
由于该家长在某局里关系很硬，所以最后此事以班主任给他们赔礼道歉为结局。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其实到底谁才是这场闹剧里真正在歧视孩子的人呢？
这世上就是有不能面对自己孩子的真实模样而愿意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家长。
高珣翻着转校生那薄薄的两张资料，姓况，叫淮夜，还有一个巨有钱的爹，这倒是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人来。
只不过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人应该并没有弟弟才对。
第2章 这个声音，高珣是认得的
当班主任比单纯当任课老师真的累得不是一星半点。
高珣洗完澡，在学校给高三要管晚自习的班主任们准备的寝室里仰面躺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倦了，他摘下眼镜随意地放在枕边，曲着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回忆这一天下来的兵荒马乱，并在脑海里快速的拟列了一个明天要完成的任务清单。
当初罗雪歌来找他带七班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是学校三年级组的老师里除了吴老师和自己，就没有还没带班的了。吴老师身上担着四个班的数学课，还有不少的教研任务，光是应付这些已经很吃力，根本腾不出精力来做一个高三班级的班主任。
罗雪歌和黄主任自然把眼光投到只有三个班英语课任务的高珣身上来了。
尽管他们都知道高老师其人最怕麻烦的事，在学生们中间也算不上受欢迎……
“小高，年轻人要多锻炼啊！”
黄主任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珣，我有点先兆性流产。”
罗雪歌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结果高珣就临危受命，接下了这副重担。
然而才担了一天，不仅比想象的更重，班上还有一位目前暂未露出庐山正面目的转校生，高珣有个预感，这位同学绝对是个烫手山芋。
一想到整整一年的班主任生活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天，后头还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正排队等着接踵而至呢，高珣就有种大雾蒙头的烦闷感。
他闭着眼尽量让自己放空起来，又活动了活动左手的手腕，一个个捏过自己手指的关节。
然后，才慢慢把手伸了下去。
熟练的拨开了家居裤的带子，微微抬起身，将它褪到大腿上。
左手自然地搭在那上面，右手摸过手机开始浏览常去的网站。
啧，怎么没什么更新。
没有新内容，高珣只好翻了几页找到自己收藏的部分点开。
边看边动作起来。
但可能是脚不沾地的一天下来，身体的确是疲惫的，弄了半天那儿，手腕都开始酸了也不见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高珣有点不甘心地又动了几下。
明天一早就有课，他真的想睡觉，偏偏那里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一点反应都不肯给。
他只好挫败地坐起来去够扔在椅背上的裤子，从钱包里摸出一个水滴形的小包装——是袋装的润滑剂，他前几天刚网购了这个新的牌子，样式还挺花俏，每个不同颜色都代表了不同的口味。
高珣随手摸了个桃子味的拆开涂在手指上。
味道还行，可以考虑回购。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些有的没的，被完全弄湿了的手指已经移到了身后……
“高老师！高老师！你睡了吗？有急事，赶紧出来一下！”
他今晚就是没办法照常来一发然后沉沉地睡上一觉了是吗？
高珣从一默数到十，感觉开口不会再暴露自己焦躁的情绪之后才应了声：“马上出来。”
开学第一天就缺勤还不算，惹是生非和人打架打到派出所里，惊动了片警大晚上联系学校才真是厉害。
高珣匆匆跨上派出所的台阶时，瞄了眼时间，没到十二点，看来这位新同学还有点时间观念，要赶在今天结束前和老师认识一下，只不过地方不是太理想。
如果能换成十个小时前高三七班的教室里高珣会更满意。
“你好，我是星瀚的老师，来接我们班一个叫况淮夜的学生。”高珣到治安科问了坐在前面值班的一个民警同志。
“哦你往里头走往里头走，人带回来了在那儿问问题呢，但你学生好像不太配合，问他什么都不说，你赶紧进去做做思想工作。”
高珣马上想起罗雪歌给他透露过的，这位况同学不会说话，脚下的速度不免比刚才进来时要快了许多。
到了里头，果然有个披着星瀚校服的男生背对着门口，对面还坐着一个警察，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的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叩击着桌面。
“你好，我是况淮夜的班主任，高珣。”
警察同志见到他来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跟他握了手又挺客气的招呼他坐下。
“哎哟老师！你可算是来了……唉，按理说这事儿是该联系家长的，但这个臭小子被我们带回来之后就金口难开一句话都没说过，要不是我们科的小郑认识你们学校的校服，大晚上的我们都不知道找谁去！来来，坐。”
高珣顺势坐下，没顾得上去看一眼这位况淮夜同学有没有多只眼睛少个鼻子，迅速理了下头绪跟警察同志解释：“很不好意思，他情况有点特别，不是故意不配合的，是他说话方面有些障碍……不知道晚上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警察同志听说是这样，恍然大悟的同时难免对这小子产生了点网开一面的心软。
“嗨，有仨熊孩子仗着人多，问你们班这位同学要钱，还先动了手，”他抬手指着几步开外的另张桌子：“结果没想到你们班这位拳头硬得很，一个打三个，把其中两个的胳膊直接弄脱臼了！那俩小孩儿交待完情况认了错被家长接走了。剩下那个听说家长也正往我们所里赶呢。就你们班这个况……啊况淮夜，问他要爹妈的电话也不给，这不只好联系学校了。”
高珣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别的学校的那小孩儿脸上青青紫紫地挂着彩，一副惨状。这才想起要回头确认一眼自己班这位一打三的武林高手情况怎么样。
罗雪歌转达的转校生信息里看来漏了挺重要的一条。
这位同学，况淮夜，是个混血儿。
深棕色的头发被贴着头皮剃得很短，如果光是凭发色，那混在普通的黑发人群里或许还不那么明显，但他那双灰绿色的瞳仁，高挺的鼻骨和深邃的轮廓却都能瞬间地提醒旁人，他的与别不同。
不仅不会说话，还是混血儿。
不仅是不会说话的混血儿，还是不会说话但很会打架的混血儿。
这个认知对高珣产生了大约三秒钟的冲击。
况淮夜恐怕是位比他来派出所见到面之前想象的更为棘手的同学。
比如，高珣非常清楚地看到，自己转过去与况淮夜对视的片刻间，他灰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意味深长，令人不安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