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手,大步走(7)
作者:胖红红
时间:2018-11-27 12:00:47
标签:都市情缘
这时候,不远处一辆开着车门的出租车旁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高个子金发碧眼的外籍男子在冲他身边娇小玲珑的东方女人吼什么,因此,大多数人也就只是看看而已,并未有什么太多的反应。
许少央想,亏得这头猪用的是法语,否则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就难说了。因为这男人用法语在骂中国人,而且骂得极其难听。他身边的那个中国女孩唯唯诺诺,一个劲儿的在跟他赔礼道歉。要不是那男人口口声声“你们中国人”,他简直不敢相信那女孩会是中国人——那女孩只想着赔礼道歉,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个中国人应有的尊严,她竟然不对男人对祖国和同胞的辱骂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快。
许少央坐不住了,他是中国人,那男人不仅在侮辱他,也在骂他的祖国母亲。不过,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在他站起来之前,已经有几个青年男女冲了过去,于是,他就只是站着,远观事态的发展。这些衣着打扮即使参加化装舞会也不会失色的新新人类法语倒是毫不含糊,一开口就要求那个男人道歉。那男人大约没料到会有这样一着,而且围着他的人还不少,气焰顿时就下来不少,喃喃的说他只是一时激愤,并没有任何敌对的意思,说着说着就一矮身钻进先前就拦好的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留下那个女孩子被阻拦不及让男人跑了的年轻人团团围住,京骂国骂统统出炉。
“呀,那不是我师姐吗?”从书店出来的温凯正好看见那女孩被骂得淌眼抹泪的蹲在地上,她倒是想跑,可惜无处可逃。
许少央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想要过去的温凯,“哪去?”
“那是我一师姐,被欺负了,我去看看……”
“哼,想当卖国贼就过去呗。”许少央冷哼。
“哥,他们干嘛要骂她是汉奸卖国贼啊?”秦晴倒听得明白。
许少央伸手揪住温凯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看看,人家秦晴倒知道弄个清楚——你个二愣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掺和,走啦,那女人活该。”
拽着温凯,领着秦晴,许少央就往地下文化广场走去。路上,许少央将刚才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温凯跳起来,“奶奶的,骂咱们中国人是猪?哥,揍那孙子没有?”
“没,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扔下你那师姐自己面对疾风暴雨,这爷们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许少央不屑的说,然后又庆幸没动手,这事可大可小,容易演变成外交事件。一边又告诫温凯以后少跟这种奴颜婢膝没脊梁骨的女人打交道,女朋友要是敢找这样的他第一个就打断他的狗腿。
“她是我们学生会的文艺部长 ,搞活动的时候打过交道……”温凯委屈的揉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说,“谁知道她是这么个人呀?平时傲得不得了,鼻孔都是朝天的——不过,哥,我从来没想过追她,真的,我发誓。”
温凯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让许少央稍稍的松了口气,还好,这二百五对女人有兴趣。
“温凯,你刚才那么仗义,是不是对她有好感啊?”秦晴一点儿情面也不给温凯。
“哎呀,你个小亲亲,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干嘛往我身上泼脏水呀?”温凯勒着秦晴的脖子叫嚷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切——”秦晴无所畏惧。
许少央叹了口气,这个温凯还是少根弦,还真是不如人家秦晴了。
这事当天晚上论坛上就有了帖子了,照片,事实,一应俱全,很快就置顶,那女孩立刻被人肉了,论坛上杀声一片。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抵如此。
许少央冷眼看着论坛上的一片叫骂之声,做为事实的见证者,他无法对女孩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这女孩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翻译做久了,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敌意的,或者歧视性的文字,如果是文艺类的,他会很没有职业道德的直接篡改了相关文字,如果碰到是合同或者标书的,他会拒绝整个标的的翻译。沧海一粟,他所能做的也就不过如此。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钟魏敏又来了。
8
钟魏敏看上去不太有精神,一进门就一个劲儿的道歉。
“行了,甭道歉了,洗好脖子等着吧——那两个打算要狠狠的宰你一顿。”许少央给钟魏敏的搪瓷茶缸倒满了水,看到里边撒了些茶叶,就说这么晚了怎么还要泡茶喝啊?
“有份报告得赶出来。哎呦,今天可累死了。”钟魏敏坐在沙发上将两条长腿伸直,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你们也真够辛苦的。”许少央摇头,真相果然总是能打击人的,当警察的辛苦恐怕不是看看警匪片就能体会得到的。
“哎,我说,你怎么想起来要当警察啊?”许少央好奇的问,自己冲了杯蜂蜜水坐在一边。
“嗨,我爸就是警察。”
“哟,子承父业!”
“算是吧。”钟魏敏挠着他的一头板寸说:“小时候在公安局大院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警察的事,崇拜得不得了。读小学那会儿,同学们听说我有个当警察的老爸,都羡慕得不得了,我就寻思着什么时候能让我爸来给我露露脸,可是,我爸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来接我一次还穿个便衣,跟个民工一样,没有半点威风,弄得同学们还以为我吹牛。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将来我有儿子,我就天天穿警服去学校接他去,让他威风威风……可是,现在看来,就算我真的有了儿子,别说天天穿警服去学校接他放学,恐怕穿个便衣去接他都是稀罕。可惜,那时候不懂啊,这水,要不是真正淌进去,还真不知道其中的深浅。”
许少央起先听着觉得挺好笑的,听着听着,就听出今天的钟魏敏情绪有点不对。
果然,喝了口水,钟魏敏习惯性的摸出盒烟来,然后才想起什么的咧咧嘴,不好意思的说习惯了习惯了,就又将烟塞进了裤兜。
许少央不吸烟,温凯也不吸烟,家里没有半点烟的味道。钟魏敏也从不在许少央家吸烟,不过钟魏敏是烟民这个许少央倒是知道的,抽烟的人身上都有股烟味。许少央的鼻子很灵。
也没多说什么,许少央到厨房的橱柜那里拿了个小小的玻璃烟灰缸放在茶几上,这还是买茶具的时候配套的,一直没用得上。
见这个架势,钟魏敏也就不矫情了,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烟圈老练的从鼻孔里喷出来。他人长得帅气,吸烟的姿势很自然的透出一种很男人的性感来。这人要是穿着便装去接孩子,一定不会被当成民工的。
“原本我不吸烟的,后来蹲坑的时候发现有支烟更容易保持清醒,于是就开始吸了。”钟魏敏看看手里的烟,有些自嘲的说。
“我们警队里,男的大部分都吸烟,都是铁杆烟民——结了婚有老婆的就成天被撵着戒烟。谁不知道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啊,可是,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的蹲守,没点东西提神真的很难熬下去。”钟魏敏看了看手里的烟,继续说:“一个是烟,一个是胃病,免不了的,干上这行,也就意味着跟胃病傍上了……”
许少央点点头,可以想象,从这位成天过来讨吃讨喝的情况就能多少了解一点。许少央以前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不过,现在看钟魏敏,他就明白钟魏敏说的那话没错,“警匪片害死人呐”!
“今天这个案子其实挺顺利的,实际上人已经抓住了——丫的根本没跑,就等我们去呢。”钟魏敏笑了笑,其实不过是咧了咧嘴而已,不是许少央熟悉的那种令人目眩的笑。
“他在巷子里捅了人,本来打算自杀的,恰好巡防队过来,吓得他下意识的就跑了。跑回家里,就一直在自杀还是不自杀中徘徊,直到我们找到他,他都已经快崩溃了。”
许少央觉得,钟魏敏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杀人的和被杀的都很年轻,二十一岁,都是在校大学生,自己在学校外边租房子住着。”钟魏敏狠狠的吸了口烟,又抬头看着天花板,“其实,我不喜欢干这个,警察!看见的都是背面的阴暗。”
许少央默然,听起来的确是那么回事,他对警察的了解仅限于警匪片。钟魏敏果然还是年轻,在这个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年纪,看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总会有些不良反应。
“你不知道,他们回家都不愿意谈案情,一方面是工作纪律,更重要的是,不想让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也跟自己一起面对人性的丑陋,呵呵……”
钟魏敏突然笑起来,声音里透着愉悦,“知道吗,当初我妈跟我爸离婚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理由,我妈埋怨我爸从来不跟她谈工作上的事情,她说她光知道有个警察老公,可是不知道这个老公每天到底在干嘛?早出晚归彻夜不回什么的,她想知道点什么还得自己看新闻去——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没准也不会考公安大学了。”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跟自己一样,钟魏敏的父母也分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爸那嘴跟拉上了拉链似的,在家里没几句话,后来我才知道敢情人家号称‘侃爷’,只不过在外边都说完了,回家就没得说了。不过,换个角度来说,我们面对黑暗,至少能让自己关心的爱护的人少面对点黑暗,也没什么不好。我爸大约也是这样想的——那个人,杀死的是自己的爱人!两个都是男的……”钟魏敏突兀的转折,跳跃很大。
许少央的心猛的抽了一下,个中原因他已经大概明了了。
“死的那个撑不下去了,他家就是这里的,不知道怎么的家里知道了他们的事情,闹了个天翻……他们说过一起扛的,天塌下来他们一起扛……”
许少央猛的站起来,走到了阳台的门边,看着窗外,这话原来是被用滥了的……
“唉,天没塌,塌的是他们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就这么拧,非你不可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钟魏敏叹息,“这下子,两个人没了,他们让两个家庭可怎么好?”
“警察都跟你这样多愁善感,那就不要干了!”许少央淡然说,心里却有一种被教训了的羞恼。岸上说话不腰疼,你小子也试试,看你掉下去以后还看得见别的芳草吗!
钟魏敏自嘲的笑笑,“你跟我们老大说的一样……现在想想,有时候拼命想要的东西未必是适合自己的,当片警的时候我拼命的想要考进特警,因为那是最荣耀的,后来进了刑警队,也挺得意的。当初在派出所我们老所长干了三十年警察只开过一枪,还是鸣枪示警,那时候挺瞧不上他这样的。现在看来,家长里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生活不就是过日子嘛!”
“受不了就辞职呗……”许少央靠在阳台的门边看着那个人,他讨厌牢骚,尤其是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触动了。要不是看在是美人的份上,他早就翻脸赶人了。
钟魏敏惊讶的看着他,眼睛里有着茫然不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这人倒真是不会隐藏自己。钟魏敏瞪着眼睛看了许少央半晌,然后才突然泄气似的苦笑,喃喃低语“不就发发牢骚,至于嘛!”
“舍不得辞职那就打起精神来做好心理建设,发牢骚会让你提前进入更年期。”
“我平时不会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触特别多。”钟魏敏红着脸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