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4)
“就蹦跶,”韩千里看似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实则用右腿支撑,说话的时候气息打在我脖子旁很痒,我没避得开,“没几步的。”
年轻人的体力不容小觑,本中老年人看着四楼楼梯感叹。
昨天太晚太累,今天时间还早。趁我准备午饭的功夫,韩千里拄着拐把小公寓看了一遍,评价道:“不但小五脏也不全。”
谁让咱俩工资都不高呢,这个月房贷刚扣完。
“对了就一张床,我睡沙发,”他一瘸一拐地蹦跶到餐桌边,“总不能让你天天趴桌子睡。”
我端着粥出来:“可算了吧,你不想要那条腿了啊?”
韩千里瞪着眼睛往碗里看:“白粥?我们中午就吃这个?”
这时候外卖小哥到了,我出门拿了打包盒回来,韩千里讪讪道:“阮老师,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自己做一个菜就行,我不挑食。”
我默默打开包装盒,把寡淡的汤水推给他:“这你的。”然后把荔浦芋头炖红烧肉放在自己前面:“吃吧。”
韩千里咬着筷子看我:“……我是病号。”
“自己作的。”我看了看时间加快扒饭速度,“赶紧吃,不然自己洗碗,我下午还有课。”
韩伯父自然不会停掉小韩总的月薪,他现在虽说是养病,但的确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带薪休假。
而我不仅要工作还要照顾大龄儿童,愁死个人。
坐我隔壁桌的柳老师一看我进来就嚷道:“小阮呐,你怎么气色这么差?婚前焦虑症啊,没事这个姐姐有经验,等会儿给你支几招。”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跟韩千里的婚期其实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两个月后,虽说之前没下正式请帖,也有通知过比较近的几位同事朋友什么的。
但现在别说结婚,我随便挑两件我跟他相处时候的事都能把纯情小男生羞成红苹果。
我赶紧说道:“柳姐,婚期可能得推迟一阵,我们家那位腿伤着了。”
柳姐了然:“那你这是愁他身体愁的,你放心,小韩年轻,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也只能笑笑。
这身体有我看着大概没问题,不过问题偏偏不出在这一块儿。
周余约我下班喝酒,我说家里有人等着我回家做饭。周余抓狂道,韩千里只是小了一点还没返老还童。
骂我被盲目的母爱糊了眼就算了,还趁机对我的厨艺冷嘲热讽。
最后我们约在烧烤摊,我撸我的串,他喝他的酒,扯平。
我给韩千里发了短信,让他自己翻翻冰箱里的速冻凑合一下,等我回去给他带猪蹄。
没过多久他回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被周余瞥见后感叹看成年男人卖萌真一阵恶寒。
之前有跟他说过韩千里的情况,他安慰我道:“初恋没啥好怕的,何况还没成,再说了他两年前找不到现在更找不到。”
我发愁:“找不到就更可怕了,你不知道韩千里那个执念有多可怕,听说之前断了腿也要去找人。”
周余被扎啤呛了一下:“没看出来他还挺身残志坚。”
周余是柳姐给我介绍的第一个相亲对象,他毒舌我暴躁,我俩一见如故成闺蜜,白费柳姐一番好意。
我说:“什么玩意,别咒他。”
“是是是,”周余翻了个白眼接着理理头发,“您还得跟他过一辈子呢!”
我顿觉世态炎凉:“今晚我就得跟他摊牌,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难道等他腿好了我陪他满世界找人?”
“五讲四美韩太太,”周余假意跟我碰了碰杯,“有这个想法已经很可怕了,看你现在母爱泛滥的样子估计十有八九能成真。”
“乌鸦嘴!你最近进展如何?”我戳了戳盘里半冷不热的掌中宝问道,周余一直进行着他的相亲大业,不过总是遇不到太合适的。
“老样子,”周余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酒,抢了我一串金针菇,“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以后相亲第一句先问,你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免得自己出了情敌还不清楚对方实力。”
“你还是跟酒过一辈子吧!”
跟周余一起聊天虽然都是互相嘲讽,但心里确实爽快多了。
分别前我特地拍拍他的肩:“谢啦老周。”
周余细长眼一挑:“矫情啥。”
末了又抱了抱我:“没事,男人多了去了大不了再找。不过凭你跟韩千里的缘分,一切都会好的。”
“他可是第一次相亲见面就跟你求婚的男人,对自己有点信心。”
8.
我酒量差的很,刚闷了一杯扎啤就晕乎乎地醉了。周余把我送到楼下才走的,我站在下边冷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重影。
晚上更凉了,我转战到小区花坛边坐下,手里提着给韩千里买的猪蹄,不想上去。
喝醉的人真的很做作,我掏出手机,瑟瑟缩缩拨给韩千里:“你怎么还不下来接我?”
韩千里估计满脸问号,但语气还挺温柔:“阮老师,你在哪?”
阮老师。
韩千里才不叫我阮老师,他叫我阮阮。
阮阮阮阮阮阮,一天叫个八百遍没完。
“你不是韩千里!”我摇头晃脑,“你把……手机……给他!我有话跟他说……”
韩千里那头愣了片刻:“你说,我转告给他。”
风渐渐大了起来,我抖抖衣领把下巴缩进去:“……说。”
说什么呢?
说都三分钟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接我?
说你这个混蛋居然有初恋还瞒着我?
说——我爱你。
我好像从来没正儿八经跟他告过白。
一直都是他闯进来,带着我逃跑。
“我忘了。”
我兜着冷风,傻乎乎地抬头看一片漆黑的天空。
“……”
“回去了。”我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楼上走,差一点在楼梯口撞上人。
抬头一看,可不是韩千里吗?
我像抓不住人似的一头埋进他的怀里:“……我爱你。”
呼,说出来了。
我的耳朵在发烧,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楚。韩千里身体有点僵,我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手指和脸都是冷冰冰的。
韩千里抓住我的手指,用手心的温度帮我暖着:“回家吧。”
躺到大床上胡思乱想,都是我喝醉的缘故,怎么觉得又不是二十一岁芯的韩千里了呢?
我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还好是周六不用早起。韩千里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进来,我盯着他的病腿回过神来,内疚道:“昨晚是不是折腾到你了?”
韩千里端着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还好。”
“就是阮老师昨晚一直拽着我衣角,”韩千里眼角眉梢都是八卦,“你就这么喜欢他啊?”
“我,我说名字了?”我大惊,这要是被误会了就不好了。
“那倒没有,”韩千里吊儿郎当靠着衣柜,“不过我挺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沉默地吃早饭。
韩千里毫不吝啬地对自己的厨艺大夸特夸:“本来我只会包饺子的,没想到随便一做也能做出不一样的菜,我是天才吧!”
这可不是你天才,我冷漠脸,练了两年多的手艺能不好吗?
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去了S国还学了包饺子?”
韩千里随口道:“我喜欢的人喜欢吃呗。”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啊!
吃过饭我自觉去洗碗。
韩千里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补习。
差点忘了我还有这个假身份呢!
当初韩千里去S国留学,不用讲英语。但他没结业被揪回来在国内完成学业,就不得不学四六级了。
听韩万里说之前韩千里四级考了两次才低分飞过,我毕业几年英语底子还好,帮他辅导一下还是绰绰有余。
我便轻咳一声:“既然你这样好学,那就从背单词开始吧。”
韩千里的脸色果然很好看。
我联系了韩万里,中午不到他就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嫂子,幸不辱命啊!”
我弹他一脑瓜:“行了,今年给你包大红包。”
他开心地进来,从包里掏出一本四级必背单词,拍拍他哥的肩:“同志仍需努力!”
韩千里一招反杀:“你也是。”
韩万里顿时苦了脸。
学习使人快乐,韩千里专注背单词,并没有提及出国找人的事。
我暗暗松了口气,放心地准备教案去了。
到了晚上,又到了非常纠结的时刻。
我深呼吸,问:“要不你还是睡床吧?”
韩千里迟疑:“啊,这不太好吧?”
我:“那我自己睡了?”
韩千里:“……我看这床挺大,我们画个边界线吧。”
最终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一人一床被子,盖着被子纯聊天。
关了灯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估计韩千里也挺难睡着的,有心事的人都没有平安夜。
“你喜欢的人,”深夜使人鼓起勇气,这个问题我早晚要知晓,不如自己问,“就是你那个S国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他?”韩千里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他确实还在我身边。
“特别……非主流。”韩千里想了想,“不是杀马特,半长不长的金发,一边最起码十个耳钉……”
这个描述,真的很杀马特本特了好吗!
“不良?”我有点好笑,“你品味怎么这样?”
“不是的,”韩千里认真解释,“他只是身份不同,打扮特殊,脾气也差。”
大兄弟你确定是在讲初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记仇人呢!
“那你喜欢他——”
“他救了我一次。”韩千里的声音快融化了,我浑身一抖不太适应。
“中国人?”
“当然。”
难怪喜欢吃饺子。
救命恩人当然是个重要的加成作用,我酸不溜唧地想。
“不过在此之前我就喜欢他,”韩千里补充道,“他很耀眼。”
耀眼,想当年哥哥我在S国最有名的酒吧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玩泥巴呢!
诶。
我问韩千里:“你是哪一年到S国的?”
韩千里说了,我那时候好像还在S国读研来着。
我又问:“你是哪个区的?”
倒跟我不一样。
难怪我从没见过他。
“不过,”韩千里语意带笑,“我每周都会跨区去King酒吧听他的乐团表演。”
我瞪大了眼睛。
不会这么巧吧?!
9.
“他该不会叫——”
“Estrella?”
“Estrella。”
异口同声。
我猛地坐了起来下床开灯,白炽光刺得我眼睛一痛。
“韩千里,”我恨不得晃着他的肩让他清醒一点,“你是不是傻!”
“我就是Estrella啊!”
“我知道。”韩千里冷静地抓住我的手,顺势往怀里一带,“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我彻底傻了。
韩千里抱着我不放,我担心碰到他的腿,只能窝在他怀里:“你你你好了怎么不告诉我!”
哎呦喂气得我这个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统统上涨!
韩千里亲亲我的脸颊:“脸都气红了,脾气还是那么暴。”
我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堵住他这个大骗子的利器,韩千里笑得眉眼弯弯,加深了这个吻。
“这算什么。”
我冷静下来后,更加难过。
“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我开始一笔一笔算账。
韩千里小学生似的老实交代:“大概是第五天,那时候我确实很急切地想要出国找人,于是撞到了输液架,反而阴差阳错清醒了。”
“我跟韩万里商量好瞒着你,”韩千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你那时候那么急切,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