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蠹(17)
作者:贺喜
时间:2019-02-18 11:5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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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金明跟着照了一会儿,眼看并没什么奇事发生,他“切”了一声,翻身过去又要拿烟。
我不想看他抽事后烟,因为这样好像我被他睡了似的,有违敦伦之道。于是我马上拉住他,又转换话题:“你跟老大说,过了年就过生日了,真的吗?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齐金明说:“我还拿这个骗你?当然是真的。我正月十五生的。”他还挺传统,只记阴历。
我又问:“那你真是满三十一岁吗?”
齐金明说:“不是,这个是乱扯的。”
我奇道:“那你到底多少岁?”
齐金明揉了揉头毛,敷衍道:“哎呀,就三十二三四五六七八岁吧。”
我一直伏在他身上,此时抬头看他眼睛:“老实说,你到底多少岁了?”
齐金明立马双手合十,冲我拜了几拜:“少爷你别问啦,O的年龄是秘密,哪有像你这么追问的。”我心觉好笑,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比我年纪大,还不好意思说真实年龄,居然有点羞赧之意。
我笑着爬了回去,又说:“好好好,我不问。”
我们就这么肉贴着肉,躺了半晌,我好像浑身骨头都酥了,根本起不来床。我望向落地窗外,已是黄昏时分,夜色盖下来了,西湖畔餐馆门楼又接连上灯,为人间续上了烟火之气。
齐金明摸着我的后脑勺,又低声道:“你可别误会啊,也不是我故意隐瞒,我都好久没过生日了,真的记不得了。”
我任性地问:“你家里人不给你过吗?”刚问出口,我就觉得不好,他家那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去提伤心之事。
齐金明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胸膛都沉下去几分。他说:“我小时候,家里人看我筋骨好,体力强,都以为终于生了个A出来,老齐家后继有人了。那时候我要什么有什么,一到过生日,正月十五跟过年一样。后来分化了,家里人发现还是没逃出那个魔咒,寄予的那么多希望一下落空,就不怎么搭理我啦。”
我一听这话,尊严都跑到狗肚子离去了,又想流眼泪了,声音也难免哽咽:“那你留下来吧……我们一起过年,我还给你过生日。”
齐金明叹一口气:“少爷,正月十五就开春了,咱们都得下地去,过什么生日啊。”
我眼睛发胀,马上就要飙泪。为表严肃,我坐起了身,跪在他身侧,诚恳地说:“那你留下,我们一起过年吧。”
齐金明无奈地笑:“不行……你们东家冬天倒是就算算账,我们可是还有别的事儿要做的。”
我就着跪姿,光着屁股,梆梆给他磕了几个头,边磕边笑,边笑边哭:“求求你留下来吧——求求你留下来吧——”
齐金明没说什么,只把我搂在怀里,动作霸道,不由分说。我这一天都没吃饭,又大干一场,体力不支,在他怀里渐渐也就睡了过去。一夜长梦。
翌日清晨四点,我猛然惊醒,梦忽被打断,一时天下地上,不知人间到底是什么辰光。也不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我居然梦得泪流满面。一摸身边,床铺冰凉,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床头柜上留下一道烟烧痕迹。齐金明还是走了。他甚至都没有把我给他买的衣服穿走,那身衣服被他搭在书桌前的椅背上,想来是换回了原来的打扮。我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看到他在书桌上留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是我题在《西湖图卷》上的诗,是送给他的,他倒好,又还给我了。
我靠着书桌,一手无力垂着,两指夹着便签,失魂落魄。天都还没亮,我就已经不知道新的一天怎么活了。
齐金明走后,我一直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过个年都过得浑浑噩噩。是林雨邨看我不大对劲,于是把我接去到处游玩,刚过了年,我们就去了南京。我们喜欢南京,那儿有我们共同的记忆,小时候我们还一起逃学,去南京清凉山买雨花石,比谁的眼光好能捡漏,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长大了。为了重拾记忆,林雨邨又带我爬清凉山。
爬山的时候,我走在前面,林雨邨落下了好一段路,这还是我等着他,看来经过几次下乡,我的身体素质比当初好了很多。我一运动就流汗,爬山更是如此,于是我把大衣脱了搭在手上,浑身气味散了出来。
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在和齐金明好了以后,好像是他把我给标记了,我身上的味道彻底变了,就像旧书蠹了,不甚风雅。但好在身边只有林雨邨,我们俩是光屁股玩到大的,气味也没必要掩饰。
林雨邨身体素质不咋地,被我甩在后面,爬得跟狗喘气似的。他喘着喘着,突然问我:“湖帆,你身上那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蠹了似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又气又想哭,没心情解释,只管埋着头往前走,同时打个哈哈:“什么呀,没蠹,没蠹。”
作者有话说:
不用担心,小别胜新婚,很快就回来了。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爬到矮山腰,遇到不少卖雨花石的,清凉山是南京卖雨花石最好的地方。一些当地人支着小棚,在棚下摆着几张凳子,一张凳子上放着一个红花搪瓷盆,盆里接满清水,水里就放着二三十颗雨花石。雨花石要在水里才好看。
林雨邨径直去看三百块一颗的盆,而我在几十块一颗的盆边徘徊,他坚信便宜没好货,而我认为低贱的货也不乏美者,是因为凡人眼拙,没有发现它们的美。想到这里,我又想起齐金明,除了我,还有人会把他当成宝吗?我挑着雨花石,苦笑一下。
我和林雨邨一连挑了一个小时,他相中了三四颗贵石,卖雨花石的脸都笑烂了,拿了俩凳子请我们坐下慢慢选。林雨邨比我先结账,给了钱后,他得意洋洋地走过来,给我看他的石头。我定睛一看,那些石头大都是金黄灿烂,丝纹美丽,间或有雪白之处如玉,可以和太阳高升,松云托日,高峡夹江等大场面联系起来,但这都是拿钱砸的,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了。
见我毫不在意,林雨邨急眼了:“这么好看,你还看不上呢?我看你能挑出什么好来。”
最后我看中一颗一百块的,石头以青绿为主色,中央却有一粒莹白,白点后拖出一条细丝,宛如春水悠悠,湖上行舟,舟过留痕。
等我也付了钱,卖雨花石的撺掇我们,叫我们给石头取个名字,然后让他拍张照,放在摊上好招揽生意。我也习惯了,玩石的爱给石头取名,这在石界常见。
果不其然,林雨邨给他的石头取名为什么红日东升之类的名字,很没有想象力,不过林家早已不藏古了,只是凑个热闹,他没有文人雅士的底蕴也算正常。而我给我的石头取名为「西湖爱痕」,取湖水悠悠漾爱痕之意。
卖雨花石的听了,两眼一瞪,叫了个好。林雨邨皱了皱眉,问:“怎么这么浪漫啊?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捏着石头,只顾埋头看:“和齐金明一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西湖上坐船,中间的剧情记不得了,后来就遇到了他。这石头上面的景色,真像我遇到他的那天……”
林雨邨叹了口气,像是想骂我,又没骂出口。
从南京回杭州的第二天,我舅就把我叫去了沧浪馆,我心觉不好,怕是强取镜子的事情败露了。到了我舅的办公室,果不其然,他拿了钥匙,神情严肃地把我往仓库带。
一路上遇到很多员工,纷纷朝我和辜松年打招呼,但我此时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脖子都快缩到腔子里去了,唯唯诺诺跟在辜松年后面,等着他给我好看。
进了仓库,辜松年带着我往深处走,眼看着走过了书、印、砚,马上就要到鉴了,我心里吓得打鼓,他却一个转身,走进了画的范围。
我抬头一看,震惊得好比一个闪电从头钻到脚底,那一面墙向两头延展过去,大大小小挂了几十上百张古画,其中不少,是官方声称收藏于各大博物馆的。沧浪馆仓库藏有国宝,这不是什么大新闻,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那些画几乎都有两张以上一模一样的,挂在一起,真假难分。
辜松年走到一幅画卷旁,指着道:“你把这个带去北京卖了。”
我仔细一看,那竟然还是一副《西湖图卷》,而在它周围,还有四五幅完全一样的。我走上前去,凑近点看,连做旧手法也是毫无区别,恐怕是出自同一批造假人员之手。我蒙圈道:“你、这,到底哪张是真的?”
辜松年垮着脸说:“还好意思问?全都是假的,真的被你送给齐金明了。”
我惊讶不已,凑近再看,巴不得把眼珠子都扎进画里:“谁画的啊?这画技真厉害,几可乱真。”
辜松年表情相当复杂,好像很得意,却又为我的愚蠢而烦恼,过了半晌,他说:“除了我,还有谁画得出来?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把画拿了,下午送你去机场。”语罢他招了招手,上次我见过的那个库管员就走了过来,为表谨慎,他戴着一双医用手套,过来慢慢将图卷取下。
很快我就明白了,近年来古玩界假货泛滥,各大店面的货到底是真是假,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有时候一些冤大头深受阴谋论荼毒,宁愿相信古玩店卖的是真的,也不相信博物馆里的藏品是真迹。辜松年钻的就是这个空子,先让外界都知道辜家有真品,再卖一个假货出去,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冤大头是谁。
拿上假画,我问他:“去北京卖给谁?”
辜松年摇摇脑袋,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表情,这让他显得没那么苍老,好像突然焕发青春,有一种和年龄无关的俏皮。我被他平日的严肃洗脑了,选择性遗忘了他现在也是个风流人物,我想他和OMEGA缠在一起,吹起枕头风来,应该会更有魅力,鬓边那点白发毫不显老,只是为他增添风情。
他罔顾我的幻想,径直答道:“去北京卖给白家,他们大少爷会接待你。去了你可以多待一阵,了解了解那边情况,生意不好做,都得联盟,以后咱们和白家的来往会越来越多的。”
我又被雷劈了一下,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今天都快五雷轰顶了。
“白润麒?”我问。
辜松年惊异于我的消息灵通,竟然有两分赞赏之色:“对呀!”
我对白润麒的第一印象不好。
到了机场,他没亲自去接我,而是派了个车。司机倒是很客气,看我脸色不好,他说老板在看店,不能随意离开,望您体谅云云。
司机一趟车把我拉到琉璃厂,白家玩古斋就在那儿。这时已经春暖花开了,整个皇城暖洋洋的,燕剪春柳,宫墙的颜色都亮了几分。在车上司机跟我说:“您是南方人,可能不经常来,咱北京就是一个春天,一个秋天,那景色,绝啦!”
我说:“那冬天呢?冬天下雪,也挺好的。”
他挠挠头说:“冬天打工的都回家啦,就成死城了,没什么人气儿。”
我说:“也是,也是。”其实没什么搭话的心思。我不想把气撒到无关人员身上,只想赶紧见到白润麒,和他大撕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