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56)
所谓自信,是自己真的对自己建立起了信心, 这一点,别人再怎么努力都未必帮得上忙, 就像姚湛恨不得每天贴着屈意衡的耳朵说一遍他很优秀, 但对方还是不相信。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屈意衡,看向外面的世界时眼里也是闪着光的。
他们下飞机的时候正是傍晚,两人先去了姚湛提前预定的酒店。
12月末的巴黎比C市稍微暖和些,屈意衡跟在姚湛身边, 突然觉得很恍惚,他一个没事的时候足不出户的人,现在竟然跑了这么远来看展。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画展有他的作品,他才不会来。
很久以前屈意衡看过一部电影,主角是一个对巴黎十分向往的年轻人,在那部电影中,身为作家的主人公在巴黎竟然被带到了一个派对上,更神奇的是,他在派对上遇见了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人,那是一趟奇妙的旅程,屈意衡觉得自己好像也是来这里赴宴的,他将在这里遇见毕加索、达利和高更。
他们到了酒店放下行李先预约了晚餐,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屈意衡一直以来都觉得每座城市其实都大同小异,但那也仅限于国内而言,当你离开一个国家到了另一个国家时,文化上的差异总是让人意外又欣喜。
他们俩走在路上,感受着异国的晚风。
姚湛说:“还真没想到,咱们俩跑这儿来了。”
想起上次出来旅行,本来计划着到国外度假,结果变成了四个人的丽江游,那次出去玩的几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qing趣酒店度过的,这么想来,还挺没出息的。
屈意衡笑笑说:“我也没想到。”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远处走过的人:“如果我的作品没入选,或者说,我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大概我根本不会来。”
“你这话是不是意味着,我跟你的艺术可以平起平坐了?”姚湛虽然不懂艺术,但也能明白,在他们这些人心里,艺术是至高无上的,先是艺术,再是爱人,姚湛也不去争宠,但要是有幸能跟艺术在屈意衡心里搞一个并列第一,他就当是额外奖励了。
“你还吃这个醋?”
屈意衡偷偷地勾了勾他的小手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画不出来好作品。”
他不是在恭维姚湛,不是在故意哄人开心,这是实话,因为这幅入选作品的灵感就是在两人zuo爱时萌发出来的。
姚湛是个大功臣。
“行吧,”姚湛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那我就收下今日份的示爱了。”
两人在巴黎的街道相视一笑,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浪漫的花香。
姚湛说:“不愧是浪漫之都,我现在看着你,恨不得变出一整座城市的玫瑰来。”
“变那个干嘛?”
“求婚啊。”
屈意衡惊讶地看向他,姚湛笑笑,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不过也就那么说说,咱现在手里没有玫瑰也没有戒指,不能这么草率就求婚,怎么也得比杨侃有排面。”
屈意衡低头笑笑,心里有了个小算盘开始噼啪作响。
海明威把巴黎比作“流动的盛宴”,屈意衡觉得巴黎是浓度很高的红酒,当然,调酒师是姚湛,这位调酒师调出来的酒让他还没喝就已经微醺了。
来之前,屈意衡幻想过很多次两人在这里旅行的画面,现在,那些幻想竟然都成了现实。
因为姚湛,屈意衡的旅行变得浪漫又自在,每一帧都奇妙且珍贵。
他们走过著名的香榭丽舍大道,去了名声在外的同性恋夜店LE TANGO,甚至还跟着当地人参加了一次公园的活动,
姚湛知道屈意衡的喜好,特意安排出时间陪他逛各类艺术馆,看着屈意衡沉浸在一幅幅传世作品中时,姚湛心里也是难得的平静和满足。
屈意衡作品展出的日子是新年第一天,他们俩的计划是1号去看展,2号就返程。
画展前一天,也就是31号的下午,姚湛跟屈意衡无意间走到了书信手稿博物馆,这是他们计划之外的行程,屈意衡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屈意衡记得姚湛家阁楼的书架上有一本菲茨杰拉德与妻子泽尔达的书信集,他原本对此是不感兴趣的,但那时候第一次去姚湛家,对方上班了,他在家里无聊,把书架上仅有的几本文学类书籍都给看了,最后看的才是这一本。
他以前总是以为书信集都是些无穷无尽的絮叨和琐碎的生活碎片,却没想到,那本书带给他的震撼甚至超过了之前看的那几本小说。
屈意衡永远记得泽尔达写给菲茨杰拉德的信里写到她在接到菲茨杰拉德电话之后的两个小时里都好像怀抱着他的爱,“像抱着一把太阳伞,生怕一撒手就摔倒了”。
那时候他抱着这本书,躺在阁楼柔软的地摊上,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包裹着他,而他想着的是那间阁楼的主人。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姚湛的爱就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爱意融进了血液,只是他没有去刻意追究。
当时他有一种冲动,想写封信给姚湛,然后藏在阁楼书房最隐蔽的地方,看看姚湛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它。
不过后来他没写,一拖就到了现在。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在这间博物馆里,他们看着那一封封或者柔情或者深刻或者冷峻或者激昂的手稿,看着那些泛黄到看起来无比脆弱的纸张,突然觉得自己正走在时光隧道里,他们遇见了很多伟大的灵魂,听见了很多奇妙的声音,震撼过后,回过神来,看向对方的时候,竟然真的有些恍惚。
姚湛笑着问他:“想什么呢?”
“想给你写封信。”
想把所有要说给你听但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情话都写在纸上,希望那张纸永远不腐坏,无论是十五年还是一百五十年,都完好地保存着,让它和以后发现它的人共同见证自己对你的爱。
“姚湛,我觉得写信好浪漫。”
“那我们也写。”姚湛牵着他的手,两人慢慢走出这间博物馆,他说,“咱们这就买纸写信去。”
跨年的这个晚上,屈意衡跟姚湛没有去参加那些跨年活动,而是回了酒店,各自趴在桌子上给彼此写信。
外面很热闹,还有半个小时巴黎就要进入新年,而这个时间,中国早就已经跨入了下一年。
屈意衡觉得再不会有比这更浪漫的时刻了,在新旧交接的时候,他坐在台灯下面把自己所有的爱意付诸笔尖和纸页,让它们把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心事转述给他的爱人听。
姚湛在房间里放了音乐,一首上了年纪的爵士乐,这让这个夜晚更加浪漫。
在信的最后,屈意衡引用了菲茨杰拉德写给妻子泽尔达的一句话:只要有你的爱,万事皆有可能,我伫立于成功的沃土之上,惟一的信念与希望就是你与我同在。
在这个夜晚,他终于开始明白,原来人生来就是在寻找,寻找一个能把残缺的自己拼凑完整的人,然后,一脚泥泞的他从此走上了光辉的正途。他们并着肩,牵着手,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在这被称为“人生”和“爱”的旅途当中,两个人也愈发真实愈发丰满愈发充盈愈发充满希望。他以前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人,如今才真正找到。
就像屈意衡说的,要不是因为有姚湛,他不可能再画出好的作品,他何其有幸,在跟那个人失散了十五年之后,又走回了对方的身边。
放下笔的时候,屈意衡发现信纸上竟然有泪痕,在写信的过程中,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哭。
他没有写任何有关过去辛苦难捱的故事,他哭只是因为感激。
屈意衡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他在信封上写:给我最爱的人。
右下角,他标注了日期。
写完的一瞬间,外面有钟声响起,新年来了。
姚湛也抬起头来,转过来看向屈意衡,他说:“宝贝儿,新年快乐。”
屈意衡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俯身下去跟对方接吻。
姚湛抱着他倒在了床上,两个人紧紧相拥,在新年来临的第一分钟,吻得柔情且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有你的爱,万事皆有可能,我伫立于成功的沃土之上,惟一的信念与希望就是你与我同在。——这句话引用自菲茨杰拉德与妻子泽尔达的通信集《亲爱的,和最亲爱的》
第57章
屈意衡从来没有向姚湛透露过自己的作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创作的那段时间里,始终保持着神秘。
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天, 可以牵着恋人的手走进展馆,走向自己的作品,然后骄傲地告诉他:“这幅画是因为你我才创作出来的。”
来看展的人很多, 但很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享受着这场艺术盛宴。
屈意衡带着姚湛一起寻找他的画, 从门口一路沿着挂着画的墙壁走过去, 姚湛虽然看不懂太深层次的内容,却能隐约感受到每幅画传达出来的力量。
他们在一幅画前面站住了脚步。
姚湛先是莫名地看了一眼屈意衡,随即恍然大悟,转过头去看那幅画。
说真的,他看不太懂,层层叠叠的油彩,左下角有几缕发丝。
他说:“问个很蠢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屈意衡站在他身边笑:“你看看这幅画的名字。”
姚湛往前半步, 看见下面的介绍写的是“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在风中飘扬?”他想起屈意衡肩膀上的纹身,隐约觉得有什么要浮出水面了。
屈意衡点了点头:“还记得那次在我学校的墙上看到一幅画吗?标出的名字叫《雨中》, 但是我说, 它原本叫《答案在风中飘扬》?”
“记得。”姚湛当时还觉得奇怪,那幅画画得是雨中的街道,名字叫《雨中》直观又恰当,可屈意衡却说名字不对。
他那时候就好奇,可屈意衡一副不想提及的样子, 他便没再多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