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清单(18)
卧底死得冤枉,可惜只要没人再去管,他也只能是一具无人过问的白骨,连家人都不知道他被埋在哪里。
只是他没料到,这张照片,连同自己其他的不少机密资料,七年前被一个突如其来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网络黑客强硬黑进来偷走了。
那夜他害怕得在黑夜里睁了半宿的眼,只是盯着自己闪动的屏幕。
这是哪里来的混账?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他受不了这种被人暗杀的感觉。这人手里有他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却连这个人是谁,是什么目的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黑客临走前,在他的屏幕上留下了一把漫天散落的绣球花。
第27章 第 27 章
“关闻,你向来喜欢未雨绸缪。” 君老板敞开风衣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小军刀把玩着,“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
关闻勉强地笑,皱眉喝了一口酒,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君老板说的是哪里的话。”
四十多岁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慢慢坐直,身体前倾,抓起关闻的手:“你我当年有默契,我也不曾怀疑过你会在暗地里做什么,关闻,我是不是错了?”
锋利的刀尖抵在关闻的食指上,一滴血花越来越大。
关闻的手冰冷,这把刀是长年累月不断在磨的,不说肌肤,从骨头里都能感觉到它的无情和寒意。只要力道微微加重,自己的手指只怕当下便会削去一截。
“这跟我无关!” 关闻的冷汗冒出来,“我当时把录像找到之后就给你了,这张照片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
君老板突然将他的手压在桌上,举刀的手凌空,突然间狠狠地插下去。关闻不知怎的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声,手挣扎不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痛,再低头时,只见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插了一柄刀,入木半寸,紧擦着两指之间的皮肉,割出一道半寸长的缝,红色的血瞬间流出来。
“不是我,我不清楚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关闻的牙齿微微打战。
他现在死也不能承认当年背地里曾经想过背叛他。君老板并不肯定是他,没有立刻下手就是最好的证据,现在死无对证,他必得坚持一口咬定不是自己。
君老板蛇般的目光盯着他,刀慢慢拔起来:“当年录像只经过你的手。”
“不,不是!”
刀锋切着他的手腕。
手腕上渗出血来,关闻浑身冷汗遍流,绞尽脑汁寻找着替罪羔羊:“录像交给你之前,你身边的范舟也看过,他敢背地里睡你的女人,怎么就不敢偷着留下你的证据?” 他见君老板不说话,急慌慌地又说:“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君老板又不是不知道,躲避当年的事还来不及,还要上赶着找君老板的麻烦?把照片发给君老板的人居心叵测,分明就是要离间你我的关系!”
他的面孔当真是情真意切。说谎这种事须得九分真,一分假,刚才所说的话除了矢口否认自己没背叛他,其余的竟然没有一句是假话。说到最后越来越生气,语气也越发理直气壮,君老板漠然盯着他的脸,慢慢把手里的刀抬起来。
“君老板对付我有什么意思,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的局势这么差,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事来,对君老板和我都不好。” 关闻咬着牙缩回自己的手,“这事我毫不知情,以我儿子女儿的性命做保,分明就是有人想搞出事情来。君老板想,我关闻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的出了事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君老板拿出手帕来擦着自己的刀:“不是你,是谁?”
“当年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关闻压低了声音,“当年范舟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君老板想,会不会是他把录像和照片给了什么人?”
栽赃嫁祸,狠狠地栽赃嫁祸。范舟是个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用来做替罪羔羊最好不过。君老板最好沿着这条线往下查,离他越远越好。
“君老板,我关闻不是傻子,不要说当年没做过背叛君老板的事,就算真的一时鬼迷心窍留下了照片,把它们留到现在做什么,还不赶快销毁?现在分明就是有人想浑水摸鱼,置你我于死地。”
君老板将刀慢悠悠地收起来:“这事如果让我查到什么,你好自为之。”
“自然。” 关闻抹着额上的细汗,“我不是笨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君老板放心,这事我也会查下去,有了消息立刻让君老板知道。”
他端起君老板的酒杯:“如何,尝尝我五十年的威士忌?”
男人不言不语,看着他惊吓过度又诚恳至极的面孔,转过脸,终于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起来:“也好,既然已经来了,不妨叙叙旧。”
关闻低着头给他倒满。
今天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是将来如何还难说得很。绣球花是谁他不知道,可是此人不除,他便一辈子不能安心。
不妨事,他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找他。
宋淮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手表。
已经过了十四分钟,还剩下六分钟。这是他粗略估计的时间,可长可短,监控系统随时可以重新启动。外面的长廊里就有一个摄像头,那时从这里走出去势必让人拍到,关闻本来就疑心重,就算自己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也难免不会仔细检查监控和警报。
桌上的电脑突然间开了起来,声音逐渐变大。
“关锦鹏,加油!哦哦哦哦!进了!球进了!”
宋淮的眼皮微微一动。噪杂的声音里夹杂着混乱的欢呼,音频的效果并不好,可是其中热烈疯狂的气氛却让人听得清楚。
“来了来了……起,跳,动作简直完美!”
宋淮闭上眼。那是关锦鹏的辉煌,每个人多少都有让自己自豪的事,关锦鹏的便是如此。
他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哽咽,紧接着几声巨响,桌上的东西全部被他推到地上,关锦鹏愤怒地站起来,将自己的椅子狠狠地往地上摔。摔完了还是无法泄愤,关锦鹏嘴里喃喃叫着“王八蛋”,将衣柜里的东西拉出来,倾箱倒柜似的翻着。
衣柜里的篮球跌落在地上,向着床滚了几滚,紧接着,床边突然间有人弯下腰来。
宋淮的心剧烈地跳动,眼睁睁地看着十几厘米开外的手捡起地上的篮球。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关锦鹏持续在房间里发疯,他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尽头,这样下去迟早让人发觉,如今只能兵行险着。
关锦鹏将篮球用力地扔到墙壁和书架上,书本散落,洒了一地。篮球飞回来,他跳着上接,落下时膝盖不小心撞上书柜的一角,登时脸色发白。
身后似乎有些动静,他回头,忽然间发觉床边站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
“宋淮?” 关锦鹏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宋淮看着他发红的双眼和杂乱的头发,笑了笑:“我无意间上来的,想看看你的房间。”
关锦鹏的牙关紧闭,慢慢站起来。
宋淮的目光落在他的篮球上:“我记得你当年篮球打得很好。”
桌边的男人突然靠近,一拳冷不丁地飞出,打在他的肚子上。宋淮忍着痛弯下腰,笑了笑:“关大公子竟然躲在自己房间里哭,真是少见。”
一拳又打在他的背上。
宋淮的嘴唇忍不住咬出血来:“还在看当年的比赛录像啊?现在还能三步上篮?”
关锦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知是什么的吼声,情绪突然间失控,拳头像是雨点似的落下来。宋淮任他发泄着,在混乱中断续说道:“我不敢了,不敢了……”
“你是找死?” 关锦鹏喘着粗气。
“……不是。” 宋淮的嘴角流血,微垂着头,“我不敢了……”
关锦鹏拉着他的衣领,双眼血红:“不许让人知道你今晚来我的房间,不然我打死你。”
宋淮咽着口水。彼此彼此,你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你的房间,我也不想让人知道。
“知不知道!”
宋淮咬着唇轻轻点头。
“滚。” 关锦鹏把他扔在地上。
宋淮慢慢站起来。自己身上已经到处都是伤痕,这样出去不免要引人注意……他望一眼衣柜旁边的窗。
对面小阁楼里的灯还在亮着,可是几个模糊的人影却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已经来不及了,君老板已经谈完事情要走了,他现在不走不成。
“你想让我这么下去被人看到?” 宋淮道,“我要怎么解释身上的伤,看到你的秘密被你揍了?”
关锦鹏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忽然间拉起他的衣领往外拽,宋淮被他拖着蹒跚前行,沿着小楼梯走到楼下厨房的后门,身体被他往外一推:“滚。”
四周黑漆漆的,背后远远传来音乐的声音,这是关家宅子的小后院。
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个送蔬果的小门,宋淮的目光扫过宅子旁边的小阁楼,关闻和那君老板已经从阁楼里走了出来,眼看就要到正门口。关锦鹏把他推出去就把门关了上去,宋淮将帽子遮住脸,低着头迅速往后院的小门走着。
二十米、十米、五米……后院的小门要到了,出去了就没事。
身后远远传来关闻满是怒气的声音:“监控给我开了,让关锦鹏把他的音乐给我停了!”
“那个人是谁?谁让他出去的,把他给我拉住!”
宋淮的手搭在门把上,身体微微僵硬,眼角的余光扫过头顶的摄像头。红光已经开始忽闪,再过一两秒,自己的模样便会被镜头捕捉到。
手下的喊声传来:“说的就是你,穿裙子的那个!停下!还跑?”
宋淮闭上眼,拉开门锁往外一推,低着头一刻不停地往外跑出去。好险,好险……今天的运气好,平安无事地出了门,否则刚才被关闻逮到……
快步在街上走着,汽车飞驰的声音突然间自远而近地传来,速度快得让人躲避不及。他连忙后退,脚下被石头绊倒,不小心摔在地上。
身后的车急急刹住,一道强光打在他的身上。
宋淮唯一抬头,只听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让开。”
三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几米的远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觉得那说话的声音很是冷静可怕。宋淮连忙诺诺地爬起来后退几步,在街旁站着低着头,晃了晃腿,慢慢沿着街道而行。
后面的车开上来,越过了宋淮十几米,却又不知怎的放慢了速度。宋淮只觉得不对劲,心中暗暗说着不妙,拉了拉自己的帽沿。前面的车停下来,门一开,刚才那男人又开门走出来:“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过来一下,我们老板有事问你。”
不行,他此刻万万不能正面同君老板接触。
他轻轻咬着牙,“嗯”了一声,懦弱地往前走了几步。那男人冷冰冰地看着他,宋淮轻咽口水,突然间一个转身,朝着旁边黑暗的小道冲进去。
“追!” 身后那声音道。
街道极其狭窄,车开不进来,只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宋淮不敢回头,用尽生平的力气拼了命地奔驰着。这时候他已经不能再想什么,有路便跑,有空便钻,随手把两旁堆着的东西往地上推倒,只是躲着背后的脚步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间冲出了错综复杂的巷子,气喘吁吁,怔怔地站在一条灯火通明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