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27)
纪驰瞬间想到了琥珀,那双黑溜溜的眼也爱这样看人,心口软了一块。他的初衷是带林怀鹿来吃饭的,却让人陪着大家喝了半天的酒,静默一阵,道:“喝了酒,那就吃点清淡的。”
林怀鹿说“好”。
于是他退出了游戏,一边吃一边看大家玩,每次该纪驰出场的时候他的心都高高悬挂起来,害怕纪驰输了受到惩罚,前边一切顺利,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却不曾想在最后一轮出了意外。
输了的女孩被要求在场选一位男人亲一口,而她偏偏选中的是纪驰。
纪驰这样相貌出众的,哪有女孩子不心动的呢?游戏一开始就定了规矩,纪驰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有人带头吹口哨起哄,那边的宋雲心情十分复杂,这会儿只一言不发。
场面热闹起来,那位女孩卷发披肩,身材高挑眼若桃花,对这种场面毫不怯弱,大胆走到纪驰面前,其他人纷纷上前围观,聚成一堆,都等着纪驰接招,还有的拿出手机准备记录接下来精彩的时分。
看纪驰慢条斯理地起身,连华元也愣了愣,什么时候纪驰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最着急的莫过于林怀鹿,一想到别的女孩要亲纪驰,心里尤其隔应,脑袋一热,扔下手中的刀叉,狼吞虎咽掉嘴里的残渣,挤到女孩的位置:“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女孩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林怀鹿把她挡在身后,自己面对着纪驰,主角成了他们两个人,林怀鹿语气里带着哀求和可怜:“我吃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纪驰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林怀鹿的任性,却没有推辞,点头允诺了他:“那就回去吧。”
其间有人不乐意了:“纪少爷可不能耍赖啊。”
纪驰有理有据:“我弟弟不愿意,我得顺着他。”
在座的各位谁不知道纪家,除了纪驰,从未听说纪家有个二少爷的,今晚上都看得出来林怀鹿是纪驰的人,所以才不敢对这位太过分,那层暧昧关系不言而喻,至于这个“弟弟”,只怕是表面的措辞,没有人把它当真。
想必是林怀鹿醋了,纪驰宠他,所以顺着他。
倒是丁朗低声问宋雲:“什么弟弟?”
宋雲摇头:“我也不清楚了。”
如愿以偿走出会所,吹来一股凉风,林怀鹿的脑子清醒了些,回想起在里面的冲动,不免尴尬地咬着唇,纪驰看见了,懒得多问一句,那点期盼也早在回旋的理智中消毁了。
上了车,纪驰抽起了烟,林怀鹿从不知纪驰会抽烟,袅袅的烟雾里装着许多无名的情绪,他数着自己失常的心律,满一百下之后,他开了口:“纪驰,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第三十五章
纪驰并不看林怀鹿,朝窗外吐着烟圈:“为什么这样认为?”
林怀鹿抿着唇,说不上来那股感触,实则纪驰没有故意冷落或者针对他,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气场,眼神通通有了变化。舌根泛起苦涩,他道:“你走之前,在巷子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都不告诉我你要出国,你走了好久,我才从纪先生口中得知。”
“说了你就会和我一起走?”纪驰回头,趣味十足地看着他。
那时候林怀鹿只要一想起和纪家理不清的牵扯,就会糊成一团,纪驰对他做点什么尚且不能接受,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离开,此时纪驰的问题让他心中怅然,哪怕放到现在,他也无法给出一个真切所想的答案。
“其实你如果同意了,我也不是非要走。”纪驰灭了烟,车流往来和林怀鹿的沉默都使得他心烦意乱,索性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那我问你,你生我的气吗?你以前骂我混蛋坏蛋,想躲我远远的,你恨我吗?”
林怀鹿恨吗?准确来说他恨过。
他的人生被纪驰搅乱了,失去了原本的生活,失去了谢盛,当纪驰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这些恨就成了无可奈何,成了认命,最后变成回忆,变成想念时最先跳跃脑中的一部分。
“我不恨你。”视线交缠,林怀鹿肯定地回答。
四个字让纪驰略微怔忡,很快轻笑道:“那就够了,你不恨我,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我们两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正在学着如何把你当弟弟看待。”
他口吻平淡,林怀鹿的心脏却直直往下坠了一截,眼里像破碎的墨色玻璃,纪驰说得没错,他们的过往就像一杯苦茶,放在一个盛大而令人窒息的空间,但是喝完了还会有新的茶水添满。
“这样啊。”林怀鹿垂眸,嘟囔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纪驰生不生气又怎么样呢,纪驰没有喜欢的人,也不会喜欢他,他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一跨便是不测泥潭,以前他希望纪驰明白,如今纪驰教他明白。
他们是最不可能融合在一处的。
只是太想靠近了,林怀鹿悲戚地想。
而后再想说什么已是难于启齿,他浑浑噩噩地下了车,胸腔里潮水尽退,只剩空捞捞的不着边际,庆幸还认得脚下的路,还能有力气走回去,而这时车里的纪驰突然叫住了他。
“嗯。”再回首林怀鹿像是要哭出来,鼻音小声应答,借着黑夜谁也看不见,无声的大口喘息止住眼泪的掉落,他听见纪驰问:“一个人希望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说完不及回复,车子已经绝尘离开,林怀鹿愣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直到英雄嗅着气味跑过来蹭他,方才如梦初醒般,转身进了屋。
纪驰和丁朗的合作是关于南方两家公司的收购项目,事关重大,二人携带助理亲自前往洽谈,三天的行程很紧促,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留给自己,好在交涉的过程十分顺利,达成协议后当场签了合同。
丁朗和纪驰认识的时间不算短,国外那几年经常混在一起喝酒,但更多的事都是从宋雲口中听说,这次纪驰帮了他的大忙,回程飞机上丁朗就多问了几句,说:“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些关于你的流言。”
纪驰在看杂志,头也不抬:“说我什么了?”
“你和林怀鹿的事。”丁朗观察着他的脸色,说:“上一次你带他来玩,对外称是弟弟,没人信,外面在谣传说你找了个小男友。”
已是小半月流逝,纪驰嗤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杂志上轻敲,反问:“小男友?”
“饭后谈资罢了,你也不用在意。”丁朗没有细说,过了一会儿,又道:“只不过我和小雲也不太确定你们的关系,订婚宴上介绍说是朋友,后来又是弟弟,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管。”纪驰将杂志放回原处,调平座椅佯装休息,答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种事自然不会常挂在嘴边,但人多嘴杂,如果风声飘到了纪明德耳朵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隔天,易郁把一封纸袋送到纪驰手中,并说:“这是纪董让我转交给你的。”
办公室里四季如春,桌上的咖啡冒着白雾,纸袋手感很薄,问易郁也不清楚是什么,纪驰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一叠照片,照片上面的女孩姿色很不错,有几个纪驰有些模糊的印象,应该在学生时代见过。
“你什么意思?”照片被扔在一边,纪驰打电话找纪明德对峙。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我相信你一眼就能明了。”
“我暂时没这个考虑。”纪驰当然知道他的顾虑,更对他的手段一清二楚,清泠泠道:“你也不必费心。”
“我再不费心,你就要无法无天了。”纪明德冷哼一声,沉硬的语气穿透耳膜:“你是不是还想着你弟弟?”
“我弟弟?”闻言纪驰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浓醇泛着苦香,尽数入喉之后,对纪明德反唇相讥,一字一句:“是又怎么样?你管不到我。”
话音一落,气氛霎时悄无声息,电话那头纪明德的呼吸声变了,含着隐隐怒气,仿佛下一句就有劈头盖脸骂过来的趋势,而意外的这个认知并没有出现,只听那头的纪明德冷静道:“我忘了告诉你,这照片不是为你准备的。”
纪驰收神色一滞,有不好的预感,不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就听纪明德继续:“是替你弟弟物色,我只让你帮他看看哪个女孩合适,后面再去问他的意见,选个时间约出来见一面,人长大了,总要有个家才能安定。”
“这么大费周章。”纪驰突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角,音色发冷:“这才是你最终目的。”
什么让他帮忙参考,什么作为哥哥的义务都是假的,特意卖关子,把这些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走一遍,无非是警告他离林怀鹿远一点。同时也意味着:“我管不到你,就去管他林怀鹿。”
“你把他找回来有什么意义,一辈子听你的话,照着你安排的路走吗?”纪驰话中夹杂着戾气,“他是活人,不是任你摆布的公司。”
“其他事我可以不插手,至少在我这里,你们只能是兄弟。”
“那如你所愿,我会好好当他的哥哥。”纪驰说:“倒是你自诩欠他良多,但是又在哪件事上尽了责,他的事归他自己管,你不用问我,你的意思我收到了,不过我还是想明确告诉你一声。”
说到这里纪驰无法再装作云淡风轻,加重语气:“我放过他,只是因为他想让我放过他。”
语罢便挂断电话,拿起外套大步向外走,脚下生风,周身气场化作锐利的尖刀让人难以接近寸步,易郁在身后叫住他:“纪少,待会儿的会议……”
“推掉!”
纪驰开车在大街上疾驰,打开窗户从头顶灌入冷风,心底那团燃烧愈烈的火苗才有所浇灭,他来到林怀鹿工作室所在的大楼下,猛地刹住车,这一路狂奔终于抵达尽头。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来,不愿思考,不想做任何事,坐在车里放空两个小时。
到了下班时点,林怀鹿不加班就和平常一样随着人潮出来,纪驰一眼就看到了他,剪短了头发,穿着黄色薄绒马甲,比起上次见面又消减几分,面色带着上班一天的疲惫。
纪驰的车停在街道对面,见林怀鹿在路口等了几分钟,来接他的并不是纪驰所熟知的纪家的车牌号,看林怀鹿上了一辆陌生的车辆,纪驰开上去跟在后面。
驶离主路大道,车子往平民住宅区开去,大约开了二十分钟,然后进入一所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纪驰也跟下去,找了个离他们不远的位置泊车,接着就看见林怀鹿从车上下来,这时候驾驶座的司机也露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