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设不太行(3)
炒面,炒饭,炒河粉,煎饼,烤鸭,关东煮……每辆车上都挂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远远望去,就像是融入进夜幕里的点点星光。
他来到这里四年,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成不变的夜景与街道。
喧嚣……却孤寂。
孤独的人,不止他一个。
临睡前,他瞪着脱落的墙皮祈祷,明天要债能够一切顺利。
结果一夜噩梦。
醒来时,依稀记得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
一身材健硕的光头流氓吼了一声:“来人啊,给我上!”
十来个花衬衣古惑仔一字排开,手里都拿着兵器,追着他们几个狂砍,强子被砍掉了一条胳膊,当场死亡。
眼看着手枪的洞口对着自己,他就惊醒了。
起床刷牙洗漱之前,他冲着对面马路上的煎饼摊喊了一声:“宋阿姨,给我来一份煎饼!”
“欸~好嘞~”
这地方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样子。
街道看着有些冷清。
八点左右城管就会开始巡逻,见摊就收,要交好几百罚款才能拿回摊车,所以大家都会赶在城管上班之前收摊。
这会七点半,街上就剩下宋阿姨的那辆摊车了。
之前听人说,她男人好赌,败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之后跑了,留下宋阿姨和两孩子,租住在这附近。
宋阿姨每晚六点准时出摊,夜宵时间结束之后回去筹备第二天一早用的东西,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早上四点就再一次出摊,一直忙到八点结束。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供俩儿子读书。
有些人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这么一对比,钟未时就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他是自由的。
至少还有梦可以追。
结束了一上午的临演工作,钟未时换下日本鬼子的土黄色制服,坐车赶往南城区。
在站台等公交的时间,他把从剧组打包出来的便宜盒饭一扫而光。
边上一起等车的阿婆都忍不住劝他:“小伙子啊,你这样吃东西不容易消化,要吃坏胃的。”
钟未时扔掉餐盒,抓抓脑袋,含糊道:“我都习惯了。”
刚坐上公交,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
他发现强子还煞有介事地把群名从‘西城区的高穷帅们’改成了‘西城区特快追债小组’。
[皇甫]:哥,到哪儿了?我们已经就位!
这条信息下面跟着的是一张自拍合影,强子,大非和阿伟,三个沙雕并排站在701室门口,手指都指向门牌的方向,表情浮夸做作,跟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样。
他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皇甫]:一会我们一定要吼出气势,二狗!你已经被包围了!交出十万!饶你不死!
[大非]:到时候他一定会吓得尿裤子哈哈哈。
“……”
[未时]:有人在家吗?
[大非]: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未时]:……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伟哥]:我们还没敲门。
[未时]:所以你们到底在干嘛?
[皇甫]:我们在等你啊!!!没有你!我们就如同在夜间的蛾子,没有了可以飞扑的火源,又如同在寂寞沙洲里行走的骆驼,失去了水源,还如同没有了爱因斯坦的地球,失去了光源。
[大非]:等会,我记得发明电灯的好像是爱迪生吧?
[伟哥]:那内个坐在轮椅上的霍金发明了什么?
[皇甫]:写了好几篇必背散文,我念书那会真是恨死他了。
[伟哥]:啊,我想起来了!那篇《灯》就是他写的吧!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钟未时忍着把群名改成‘我猪一样的队友’然后退群的冲动,在地图上搜索清风苑的具体位置。
还好嘛,下车就是小区。
富人区到底是不一样,他们贫民窟根本没有公交站点这种东西,出门赶公交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山区里翻山越岭去上学的瓜娃子。
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挑脚底的水泡。
可惜,到了清风苑门口他才发现,距离再近也没用。
对于一个路痴来说,踏进小区大门就相当于进入了移动迷宫,瞧哪儿都像是来时走过的路。
钟未时第三次拨通强子的电话:“我现在在一颗大树下面,你人到底在哪啊!?”
“巧了!我也在一棵大树下面!”强子几乎欣喜若狂,“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钟未时:“你好好观察一下你那边那棵大树,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特征,我想想看我刚才经过没有。”
强子仰头观望,“卧槽!我发现这儿居然有个鸟窝!不知道有没有鸟蛋可以掏,有的话咱们晚上加餐!”
钟未时面对诱惑,无动于衷,咬牙提醒,“强子,现在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掏鸟蛋这种小事情先放一放,你再形容一下别的特征,或者说出它的品种也行。”
强子思索片刻:“我还发现,这棵树比旁边的都要秃。”
钟未时:“……”
“我知道,13栋嘛,我又不是没来过……”
钟未时的耳根边忽然飘过这么一句话,他的双腿僵在原地,然后不动神色地偏过头去,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白衬衣和熨烫妥帖的西裤将他的身型修饰得匀称修长,精致的皮带勾出精瘦的腰线。
两边衣袖分别挽起一小截,露出凸起的腕骨和一块手表。
钟未时常年和剧组的艺人打交道,对名表也略知一二,一看表盘设计就知道是好东西。
烈日当头,衬衣面料透了点光,男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我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找不到路。”
“……”
要不是对方手里拿着手机,钟未时都要认为这人是在骂他了。
“管饭吗?我还没吃东西。”男人的嗓音低沉,还挺好听的。
钟未时在电话里和强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男人拐进13栋之后,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那一刹那,钟未时的脑海里就飘过白天女主念叨过的一句台词:那先生长得好生俊俏,见一眼就令人怦然心动。
他头一回知道剑眉星目这词儿可以用在小说男主角以外的人身上。
男人身高其实和他差不多,短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拢着,就比他高出了那么一小截,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深邃的眼型透着几分凌厉。
大概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气场强大。
钟未时看着男人勾起食指碰了碰按键。
门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几楼?”
钟未时看着他:“7楼。”
那人按了个“7”,便没有了动作。
居然这么巧?
钟未时用余光斜斜地瞟了他一眼。
男人低头单手插兜,右手点按屏幕。
不是微博,不是微信,不是游戏……
而是新闻app。
还真是老男人啊。钟未时心想。
“叮——”电梯一响,男人便锁了屏幕,向右拐去。
清风苑的每层楼里都是两户人家,大门面对面,中间就隔着一条走道和电梯。
钟未时顺着男人的背影望过去,看见刚才还在群里议论各国伟人的大非和阿伟正蹲在701的门口瞪着他。
“是他吗?”钟未时指着那人的背影,用口型问道。
大非那个没脑子的直接起身,看着钟未时,几乎都要迎上去了,“哥,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清。”
钟未时想弄死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伟上前一步,抬手握住了男人正欲敲门的手腕,面目狰狞:“二狗,老子在这等你等得好苦啊。”
男人拧了拧眉,神情错愕地想要抽回胳膊,但发现对方死死地握着不放,“你认错人了吧。”
“哼哼……”阿伟忽然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了质的飞跃,一下就看出了敌人的奸计,于是握得更紧了,“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吗?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你。”
钟未时惊讶于这男人一表人才竟然不甘寂寞沦落成富婆的玩物的同时,也相当佩服阿伟超乎寻常的临场反应能力和台词功底。
不愧是复仇连续剧爱好者。
这跟刚才在群里讨论霍金写了什么散文的智障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钟未时内心感慨万千,好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不当一个好人?又不是没有给他机会。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下一秒,他大步向前,将男人往大门上一推,死死地按住,代表不在现场的强子,生猛地喊出了西城区追债小组的口号:“二狗!你已经被包围了!”
3 嘴唇几乎快要贴到他的耳朵
顾礼洲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半边脸颊都被压在门上,左右手都被人扣着,这姿势要是有人拍下来,就能用来当‘‘某男子嫖.娼被抓现行,扫黄现场曝光’这样的社会新闻封面图。
且不说这些人横冲直撞不讲道理,看着精瘦力气贼大把他按得肋骨都疼,这‘二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对方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搞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有什么不小心遗忘的,不堪入目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