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我家的筑巢小可爱!(18)
“……对。之前出了点意外就,就没拿刻刀了,”龚夏笑了笑,“健康状况的话,我虽然是omega,但是我没有发情期,除了需要每三天去医院打一次医疗信息素之外,我的情况都很稳定,你可以把我当做普通的beta对待。”
“医疗信息素?”虽然今天中午那一个拥抱让他已经猜到了大概,但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想发问的心。
“嗯,”龚夏抿了抿嘴,缓慢地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割除了腺体。但是不影响的。”
腺体被割除啊。
林麓手上一刻不停地整理着刚到的鲜花,时不时侧头看了看手脚麻利搬弄花瓶的龚夏,心情复杂。
身为omega的母亲因为所谓的alpha真爱抛弃了自己的beta生父,因此厌恶ao关系、但偏偏自己是omega的林麓也曾无比讨厌自己后颈这个象征着被征服的器官,也想过要做腺体割除手术。只是AO群体不像beta一样不依靠后颈腺体维持身体机能,腺体提供的激素不仅维持着AO性征,同时也是外周神经递质的重要来源之一。
在以前,有些激进的omega人权推动群体认为腺体的存在是omega的原罪,主张腺体割除,但割除了腺体的omega要不死于生理紊乱,要不死于精神错乱。到了现在,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腺体分泌的激素和酶尚未完全被摸清,医用的人造信息素只能勉强维持着身体运转,根本不能弥补原生腺体缺失带来的感知空白。
失去腺体不仅意味着生命威胁,还会伴随着各种认知障碍和严重的外界压力反应。因此除非病人腺体有不可逆损伤,一般医院都不会提供为他们腺体割除手术。
龚夏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拿不起刻刀的。可他看起来……林麓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中午在广场上看到的龚夏——明明这身装扮那么另类,但阳光下一双弯着的眼像是掬起的一捧刚消融的雪水,是浓厚的眼妆都盖不住的清澈。
看上去就像那种肆无忌惮地在爱里生长,带了点讨喜的野蛮的家伙啊,怎么就……林麓叹了口气,总归是心软的,“那个,龚夏,今天算上工第一天哈。”
“诶?”龚夏拨拉花毛茛的手不由地一顿,“今天就算我来熟悉店面嘛。而且老板我真的很喜欢你诶,你就当收了个观音兵嘛。”
“说了算第一天就是算第一天吧。毕竟你今天留到这么晚帮我整理花什么的……”林麓防得铜墙铁壁。
“不用啦。今天你送给我的向日葵很好看啊。”龚夏指了指摆在角落的那束花。
所以就是说为什么要心软送花,你看你看,现在就招了朵烂桃花!
林麓扁着鸭子嘴,视线不断地从龚夏白皙的皮肤游移到后颈的choker,终究是没忍心吐槽回去,只能抱着进口洋甘菊这边摆摆那边弄弄,花朵略带点苦味的甘香就这样溢出来。
他自认为是个小财迷——这洋甘菊一枝能卖15块钱!店里顶呱呱的好货!但他咬咬牙,还是悄咪咪地剪了一小根,趁着龚夏不注意,把它放进了龚夏的皮衣外套口袋里。
毕竟洋甘菊的花语是“不输给逆境的坚强”啊。就很适合龚夏。
……算了算了,就当员工福利,员工福利。林麓这么说服自己。
花魁趴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看他的小动作,他悄悄地“嘘”了一声,酒窝浅浅地浮在了颊边。
如果林麓知道,自己有点心疼的omega小青年在和他花店分别后就回去了全市著名的高级公寓的家,泡着按摩浴缸喝着价格不菲的红酒欣赏着外面的灯火阑珊,他估计会哭着把拳头塞进嘴里忍住哭声——有钱人还买不起自己那点破花破草哦,没讹他一笔的我真的好单纯好天真啊……
龚夏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也不管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穿着浴衣躺到了床上。他捏着从皮衣兜里找到的那枝小小的精巧的花朵,干净的白和娇嫩的黄,甘甜的香气骚动着他的指尖,让他忍不住把它放到后颈那个恐怖的疤痕上,揉碎,让皮肤彻底感受。
甜甜的,软软的,和林麓一样温暖。
嘴上说着“不行不对不用啦”,然后偷偷在他的衣服里放进了洋甘菊。
……呐,如果他在失去腺体之前遇到林麓会是怎么样的呢?
初见的场景应该不会是在广场上。他可能在路过花店的时候被橱窗里开得漂亮的进口牡丹吸引住了视线。他会忍不住走了进去,看到教育花魁不要咬花的林麓。走上前,他和林麓说,他想要一束向日葵,要用黑色的包装纸。那样向日葵看起来更明亮,会更好看。
他拿出手机,习惯性就找到了“L”,手指悬在“黎继”的名字上,却想起早上和黎继说的“不再联系”,生生顿住了。
“……哥,你不是总盼着我别人在一起吗。我今天喜欢上一个人啦。”他喃喃道。
龚夏放下手机,眷恋地把放在床头的手捧花抱进怀里,闭上了眼睛,难得地不依靠安眠药就入睡了。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Y美的教室里。
“omega的艺术是柔美的,馥郁的,细腻的,”讲台上喋喋不休的是他大二讲西方艺术史的教授,鬓发斑白,大腹便便,一双明亮的眼注视着那些漂亮的油画,“omega本身也是纤细的,阴柔的,他们像花一般美丽,也像花一样脆弱。因此,美丽一经折损和被占有……”
教授指了指后颈,示意腺体的位置,“在那个以占有显示强大的时代里,就象征着自我的终结。”
龚夏看着那个墨色头发、手上贴了几个ok绷的自己揉着因为赶图而困倦的双眼,勉强鬼画符般写下“自我的终结”,正想继续打瞌睡呢,就被旁边的同学推醒了,“嗨,老头子是不是写啥青春疼痛文学的啊,不就被标记了嘛,至于吗。”
“……唔……”龚夏随口应着,却发现教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龚夏,你来说说你印象最深刻的omega艺术家。”
教授微笑着等待他。
“……”他困惑地挠了挠头,“为什么艺术家一定要分ABO呢?”
“为什么不进行区分呢?”教授走出讲台,“明明是有区别的不是吗?alpha作为掠夺者,omega作为猎物,而beta只是普通人群。”
“是谁决定掠夺者和猎物的身份的?额,我是说,”龚夏摸了摸后颈,有点尴尬,“难道不是和决定在艺术史上把艺术家区分成ABO的一样,是同样的一群人吗?”
教室的大家都有些尴尬了起来,只有教授饶有兴致,“可是alpha、beta和omega生理是有区别的。”
“我没想过否定生理区别……我只是在思考alpha是不是都像书里说的,‘崇尚阳刚之力与迷恋争夺游戏’,然后omega是不是都是‘柔美细腻’的,”龚夏感觉自己好像把气氛搞得有点糟糕,越说声音越小,“基因决定了我的生理性别和腺体,但是没决定我的性格和我的‘天花板’吧……而且,我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非要看他是什么性别呢?他的作品足够动人就好了啊。”
“是吗?”教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得他有些恍惚,然后场景一变,白发苍苍的教授就变成了人形的怪物,脖颈旁的青筋和通红的双眼无不显着狰狞。他手里拿着他的刻刀,嘴角咧出可怕的角度,紧紧摁住他后,对着他的后颈毫不犹豫地挖了下去。
“你们这些下贱的omega!我要毁了你!”
龚夏猛地睁开眼睛,淋淋冷汗浸湿了他的背。
他抖着手去拿手机,搜索“黎令”,网页里铺天盖地都是黎家掌门人黎令死于连环车祸的通稿。他一个一个看下去,眼泪却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流下来砸到手机上。
黎令已经死了。今天早上死的。黎继告诉过他的。
他放下手机,狼狈地滚下床,翻出药片倒进嘴里。
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了,龚夏也是真的很乖很乖。他去看心理医生,配合吃药,定期打人工信息素,努力做社会化训练,习惯失去一部分知觉的生活,除了没办法再拿起刻刀之外,他的表现足够好了。
只是有的东西自黎令生生剜出他的腺体那一刻就变了。
黎令说毁掉他,然后用他挚爱的东西毁掉了他的腺体。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教授说的是对的。失去腺体的他感受着时间逐渐抽离着他身体里的暖与热。明明红是一样的红,蓝是一样的蓝,花是一样的花,光是一样的光,但一切都被蒙上了逐渐变厚的灰。
他需要睁大眼,用力睁大眼,用力地呼吸,用力地假装自己走出来了。越模糊,越用力。
龚夏抱住了那束向日葵——唯有它是切切实实的动人的存在。他把花用力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金色的花瓣落了满床,也落了他满怀。
就像林麓的拥抱。
“梅雨季啊梅雨季,烦人的梅雨季……”林麓嘟嘟囔囔地拖着地,花魁撒开脚丫子疯狂跟着拖把跑,“你说什么时候才不下雨啊。”
林麓扭头看龚夏,小青年看着窗外想事情,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后颈。
梅雨季就是容易胡思乱想的时节。林麓走到龚夏身后,推了推他的背,“拖地去。还要我一个老板搞卫生,你工资不想要啦。”
“啊?哦。好。”龚夏接过拖把,戴在右手的皮手环微微滑落,那之下又是一条可怖的伤疤,林麓恰巧就看到了。
林麓不由地瞪大眼,龚夏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环往上拉。
尴尬的气氛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蔓延到空气里,幸好这时店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你好,我想要一束玫瑰。”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搭话。男人估计是比较着急,“……实在是不好意思,请问是打烊了吗?”
“没!还没!”林麓连忙回应,才注意到进店的男人眼底一片睡眠不足的青,发梢上还挂着绵密的雨珠。他连忙拿出抽纸,“先生您先擦擦吧。”
“不、不用了,”男人皱着眉,“我需要赶紧回家……我爱人在等我,他身体不太舒服……”
“啊,好。您需要什么样的玫瑰呢?”林麓带他去看放在架子上各式各样的玫瑰。
“告诉他我爱他的玫瑰?”男人拿起一支丝绒红的玛格丽特,有些无措,“我……我没有买过花给我的爱人……”
“先生您先别着急,”林麓温和极了,他浅浅吸了一口气,男人身上的alpha信息素除了衣服散出来的便再也闻不到了,剩下的只有医院消毒水有些呛鼻的气息。
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林麓问,“唔,先生,不好意思冒犯了,请问一下您是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