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3)

　　“不是。”顔旭把手指收回去，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新书，开始低头看。
　　学习委员瘪嘴走开，背对着他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后面的几个男生嘻嘻笑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班长和几个男人抱着新学期的扫把和拖把进来，奇怪问。
　　学习委员拿出一本英语作业翻出来说：“看这个小美人鱼是谁。”
　　程非凡看这么干净的书就猜到是谁的，学习委员说：“顔旭画的自己，公的美人鱼……”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书拿走，被抢走书的学习委员有些尴尬，看把自己其他作业都拿走的顔旭，不满说：“你干什么，你不交作业了？”
　　“我自己交。”顔旭凶巴巴瞪人，“背后说人，没教养没礼貌，我会和老师说的。”
　　“你是小学生吗，只会告状，我有没有说你，是你自己对号入座。”
　　“我也没有说你。”经常围观姐姐吵架骂人，顔旭在吵架这件事上，一张小嘴巴叭叭也能气人，“做贼心虚。”
　　周围这么多人，学习委员脸红脖子粗，“啪”地了一下桌子，往前撞了一下顔旭的肩膀：“说你娘又怎么了？”
　　战斗力不足的顔旭，气红了脸也说不出下一句。
　　就在此时，外面走廊传来的声音，然后上生理课的女生回了教室，后排的男生也慢慢散开，顔旭拿着自己的几本作业走出教室。
　　脸上无光的学习委员说：“他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程非凡指挥人把东西放回生活角，说：“少说两句不就行了。”
　　“是他烦人。班长，帮个忙，帮我抱过去，不想和他在办公室遇到。”
　　程非凡抱着一摞作业，在教室办公室外的洗手池看到顔旭，他手上和脸上都沾着水，眼角红红的，黑亮的圆眼睛看了一眼程非凡，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抬着下巴走了。
　　走得趾高气扬的顔旭偷偷回了一下头，他其实心里有点难受，程非凡刚才没有帮他说话的样子真的有点伤人。
　　他们是一个小区的，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同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程非凡和其他男生一样开始疏远他。
　　放学时，在休假的颜先生开着车载着太太来接儿子，看到背着书包的程非凡想要一起送回去，顔旭马上说：“我和他已经绝交了。”
　　“绝交真的是一个很严重的词，为什么？”
　　“他先不和我玩的，他就是看不起我的那种人。”
　　准备循循善诱教导儿子要宽容的颜先生有些不高兴了，说：“看不出来非凡思想竟然如此不成熟。”然后把车子启动。
　　知情的颜太太摸摸儿子头发，满眼心疼，顔旭说：“没事的妈妈，爸爸说交朋友在精不在多，我不难受。”
　　颜先生赞同：“说得对。那旭旭你在学校交了什么新朋友？”
　　“没有交新朋友。我都和女生一起玩，她们和我关系好。”
　　颜先生：“……”
　　颜太太马上说：“女孩子心细，学习也认真，你们班第一名就是个女孩子吧？”
　　“嗯，我和她关系就蛮好的。”顔旭往前面看，安慰沉默的父亲，“爸爸，我也有男生朋友，我有十多个师兄呢。我今年寒假就去找他们玩，好不好？”
　　“嗯……”
　　颜太太又想拧先生的腰，说：“这才开学，你就想着寒假的事，寒假你姐姐要补课，你不在家陪妈妈吗？”
　　顔旭为难地皱起脸，想说，爸爸陪你就好了。
　　但是看妈妈温柔的脸，他说：“好吧，陪你。”
　　心底遗憾又要等一年才能见到秦深他们。
　　心底同样复杂的就是颜先生了。
　　因为改造效果微乎其微，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颜先生现在深深担心起儿子的现状和未来，顔旭健康快乐当然是最好，从他的话里学校小部分的歧视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未来呢，社会上那么千奇百怪的人那么多，他儿子又单纯又善良，还有“点”秀气，这不是很容易被欺负吗？
　　颜先生回去就和太太商量，要不要送顔旭去报个武术班。
　　被以为他“贼心”不改的颜太太拧青了腰。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顔旭继续乖乖上学，每天在回家的路上和爸妈分享学校的事，像是什么都告诉他们了，但是他隔几天往那边打电话的时候，又会抱着固话躲在自己房间，不知道要讲什么悄悄话。
　　希望儿子能维系出他珍贵的同性友谊的颜先生，在开学一个月后送了儿子一部手机，而后被吃醋的女儿抓去商场买单，顺便也给太太买了两个新包包。
　　顔旭有了手机存进去的第一个号码就是秦深的，捏着鼻子给他打电话，秦深没有猜出来，顔旭没来得及招认，他就挂了电话。
　　颜可来叫他出去吃西瓜的时候，就看到弟弟坐在床边头顶飘着一朵落雨的小乌云，以为他在学校受欺负了，神色凶悍问他怎么了。
　　听他一解释，让他再打一个，顔旭摇头，说：“深哥都高三了。忙着学习，还是下次给他打。”
　　顔旭性格像女生些，比颜可贴心，也颜可乖巧。所以颜可特别疼他，看着他眼巴巴对着另一个哥哥，心底有些吃味。
　　又一想，那家伙要一年才见一次，还是十多年的姐姐在顔旭心底最重要。
　　她马上就释然了，抱着弟弟在他白嫩的脸上左右亲了一下，顔旭怎么都大了，有些不好意思，擦了一下脸：“姐，你又抹了口红。”
　　颜可笑：“新买的色号，特别显白，周末我给你涂。”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要。”
　　颜可拧弟弟的脸，说：“你嘴巴这么好看，涂口红……”
　　“咳！”出现在门口颜先生背着手重重一咳，瞪着灰溜溜走出去的儿女，心想，我好像找到原因了。
　　当晚，颜可被叫到书房，被父亲一千零一次提醒：“都和你说了，你弟弟大了，别把他当小姑娘打扮，再有下次，我就没收你桌上的那些东西！”
　　颜可点头，心底带着对父亲的淡淡鄙夷，想，我弟弟那么白，五官那么精致，不用底妆，点个口红就美翻了，你这个直男看得出来吗？
　　颜家的斗争还在继续，作为主角，顔旭一晚上没有睡好，总是想到秦深挂电话时冷淡的声音，眼皮一直跳，不知道是好是坏。
　　到了学校，他就知道，这是坏。
　　顔旭在女生当中有多受欢迎，在男生哪里就收到多少排挤。
　　其中以在这学期开学就和他恶交的学习委员为主。
　　今天因为大扫除的安排，顔旭被分在了女生那一组，一看就是故意的。
　　他去找劳动委员问情况，没有几句话，就和站在那边的男生起了争执，“你是男是女，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们都知道，但是有人眼瞎不知道。”
　　“顔旭你每次都躲女生后面，你有没有种？”
　　“关顔旭什么事，我们乐意，谁像你们嘴巴臭心底恶心，真是物以类聚！”
　　……
　　论吵架战斗力，还是声音尖细，思维灵活的女生优势更大，几下就帮顔旭把那群男生骂得颜面无存。
　　周文锦，也就是那个学习委员隔空用手指着顔旭：“顔旭，你放学等着。”末了还添了一句，“有种别告诉老师，别一直像个娘们儿。”
　　等男生一散，女生就七嘴八舌说：“旭旭别怕，周文锦就那样，他不敢怎么样。”
　　“你知道他为什么火气这么大吗？他喜欢宁薇，宁薇是你这边的。”
　　“别胡说！打你了。”
　　“是真的！你还不好意思了……”
　　话题几下就被带歪，大家都没有把刚才的事当一回事。
　　顔旭拿着拖把去了生活阳台，里面的有两个男生嗤笑了一下，不阴不阳地提醒他：“放学别走。”
　　顔旭把拖把打湿水，在水声中开始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开始被这么多男生排挤的。
　　明明之前没有这么严重。
　　我有那么讨人厌吗？
　　顔旭又想到了秦深挂掉的电话，心里更委屈了，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喂，可以了，别浪费水。”
　　顔旭把水龙头拧上，把湿拖把拿出来，给来的人让开一步。
　　程非凡看到顔旭长长微卷的黑睫毛挂着水汽，想要问一句，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洗了手就走出生活阳台。
　　放学后，几乎全班的男生都留了下来——因为大家心底都默认这是事关男生尊严的事，谁要是不参加，就是和男生群体过不去。
　　女生看男生竟然是认真的，有人去找老师，但是被拦下来，周文锦说：“男生的事，女生不要管，顔旭要不要跟过来？”
　　顔旭看了一下对面，看到程非凡也在里面，对留下来的女生说：“你们先回家吧。没事，等会我妈妈会来接我。”
　　大扫除是从下午第二节 课开始，要比平时放学早十多分钟，或者晚十多分钟，只要顔旭打电话，他家里就会来人。
　　顔旭跟着一群男生出去，几个不放心的女生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出现在校门口。
　　对群架业务生疏的一伙人停在了校门口，一时不知道哪里才是适合打架的地方。
　　校门口？那也太嚣张了。
　　他们不敢。
　　没有等他们找到方向，校门外停着一辆面包车上，“唰”地拉开车门，走下来七八个高高壮壮，穿着统一黑色道服的男生，阵势亮眼，齐齐喊：“小十二！”让一条街的人都看了过来。
　　顔旭一愣，就看到他的几个师兄兴高采烈地冲他挥手，然后穿过车流走到了他身边，像之前在车站接他一样，团团把他从同学那里隔开，短寸头的秦深手搭在他肩上，居高临下看了一下周围面色诡异的小屁孩们，问：“这是要去春游，还是干架？”
　　作者有话说：那条小美人鱼叫咕噜，超可爱。


第五章 机灵鬼
　　武馆有项练眼神的专项训练，要求眼球的专注度，和目光精而亮，最好达到和对手目光交汇时有“目露寒光”的狠劲。
　　顔旭也练过，瞪了乒乓球两分钟就泪眼汪汪，最后以秦深用毛巾抱着冰块给他敷眼睛结束。
　　废铁顔旭的师兄是每天对着直径四十毫米的小球挥拳一组三百次，任务十组，瞳孔聚焦成点的黄金圣斗士。
　　原本在秦深问完后就陷入了安静的众人，然在紧接着的八双“死亡凝视”下呆立如鹌鹑。
　　还是程非凡看了一眼顔旭后，开口：“大扫除。”
　　顔旭：“师兄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