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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肖默存上一次还在说着动听的话,来不及再辩解当年的事,一切都来不及。他只能拼命摇着头,扑向床边抓住了Alpha的一只手,哭喊着:“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也不敢,真的……你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我?我、我可以跟你签协议,只要孩子一生下来我立刻就换腺,我把自由还给你……你再忍耐五个月好不好?千万不要伤害孩子……”
句不成句,话不成话,颠三倒四。
“不行。”肖默存任他握着,丝毫不为所动,“我不能冒这个险。”
“不……”俞念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全身都在跟着一起哀求,“默存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几年感情的份上,看在我爱了你这么久,看在他是你第一个孩子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放他一条生路吧……”
下一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肖默存的手往自己肚子上贴。
“孩子已经会动了,你摸这里,摸一摸好不好……他会跟你打招呼,他还会踢你的手,他——”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俞念忽然之间噤了声,像被胶条封了口。
因为他看见了丈夫的表情,看见肚子上的指关节蓦然发力。
他懂了。
他知道丈夫想干什么。
手掌只要收拢,就会变成拳头。
爱人改头换面,立时变为仇人。
记忆如洪水泛滥,这份冷漠、绝情、不留余地是如此的熟悉,跟那一晚如出一辙,贴在自己肚子上的这只手仿佛下一秒就会狠命一拳!
将无法反抗的宝宝扼杀在他的肚子里。
不!
不可以!
才五个月大的沐沐……怎么还能活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沐沐置于怎样一个危险情境中,一张脸霎时血色褪去,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不……不……不!”
他尖叫着后退,挺着笨重的肚子往后面缩,下一秒整个人失控地翻下床去!
砰——!
身体砸向地板的闷哼,让人神经倏然紧绷。
“俞念!”肖默存大喊一声,翻身便要抢过去救他。
滚到床下的俞念顾不得腹间传来的尖锐疼痛,迅速撑着床沿站起身来,两条腿徒然生出一股力量,看也不敢看肖默存,下一刻便往门口跑去。
砰!
门被用力甩到墙上,墙灰簌簌下落。
“俞念你站住!”
肖默存浑身剧震,两秒后想也不想便追了出去。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应声而亮,像丧钟敲响。俞念脚掌冰凉,腹肉抽搐,浑身都畏寒般地发着抖,奔跑间急促地喘着气。
呼——
呼——
周围所有人或物通通隐去,他听不见病友的惊呼,听不见护士的喊叫,听不见东西被撞倒的哗啦声。
“俞念,快停下!”
只剩这一把男嗓仍在。
俞念闻声转头,见到几米外的肖默存如见阎罗,脑中不断回响着一个警告:
快逃,快逃,逃得越远越好,你身后的这个人要伤害你最宝贝的东西……你的沐沐……
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他手里。
无论如何。
侧面有一扇铁门,俞念想也不想便奋力推开,惶急回头的同时兀自狂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句——
“小心楼梯!!”
还没来得及听清这句话,俞念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扔出去的布娃娃,一脚踏空,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一圈又一圈,肚子像皮球一样滚过梯棱,最后终于瘪了气,停了下来。
血在身下聚成湖,尖叫断在喉里,痛喊留在身后。
终于,他在爱里摔得粉身碎骨。
第40章 重获新生
喉咙干哑,胸腔浑重,像被千斤重的大石堵着。
身体却极轻,躯壳一样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叫人心里发怵。
少了什么?
那团东西似乎很小,却很温暖可爱,被人从肚子里掏出来,不顾他意愿便夺走了。
是宝宝……
是他的沐沐……
不,别拿走他。
不!
昏迷近八小时后俞念惊叫着醒来,双眼猛得打开,两手下意识往下一摸——
平坦一片,贫瘠得很。
孩子……
他的孩子呢?
他惊惶睁眼,入目皆是白色。灰白的墙面,乳白的灯罩,惨白的床单,一切混作一团,像捂伤口的酒精棉球一样将他的视野塞得满满当当。
脑中有架秋千载着他晃,眩晕又陌生,浑身更像是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从骨缝里漏着疼,就像破旧的平房漏了雨,堵住了这处堵不住那处。
“唔……”
他闷哼一声,想直起身,刚一使劲就牵动小腹伤口,疼得立即跌回床上。
“病人醒了!”
“俞念!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念!”
模糊的人声从远处嘈杂传来,耳朵却像是隔了一层膜似的听也听不清。
俞念忍着疼痛艰难转头,撑开沉重的眼皮努力辨认着围上来的人,视野中渐渐倒影出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哥哥……”他首先看到的是轮椅上的俞远,脸色沉黑,两道眉毛拧得极深。
“别乱动!”俞远伸手按住他,“小心把伤口崩开。”
伤口……
原来他身上有伤口,所以才会这么疼。
“你麻药刚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旁边凑过来的这张脸也很熟悉,是那个总爱照镜子的Beta小护士。
他们都处在左侧,表情紧张而又关切。
“哥……”俞念怔怔地望着他们,嗓音艰涩,“宝宝呢?宝宝去哪儿了?”
手停在瘪下去的肚子上不知所措。
俞远身体轻微一震,脸上的肌肉抽 动了两下,显出极怨恨的模样来,抬起下巴狠狠瞪向另一处。
“说话呀。”俞念懵懵催促。
没有人肯挑头出声解惑。
顺着哥哥的目光,俞念把头艰难地偏过去,这才发现右边还有两个人,他们逆着光站着,其中一人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大半窗子,面容模糊不清。
“没有了。”
凭着嗓音俞念认出说话的是肖默存。Alpha走近一步,他才看得清楚了些。淤青的眼眶显然挨过拳,腮边冒头的胡茬之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不知被谁重重地教训过。
俞念一怔,心脏忽然停滞。
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他转头看了看哥哥,又望回肖默存,拼着一口气撑起身体揪住了Alpha皱起的衣袖,“没有了是什么意思?什么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
“快躺下快躺下!”医生护士急忙将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按回床上,轮椅上的俞远咬牙切齿地看着肖默存,似乎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一把匕首。
可俞念却倔了起来。刚刚苏醒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肩膀虽被强按回去,五指却死命抓着不松,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肖默存就这么俯身任他揪着,手撑在床边,身体被扯得微微摇晃。
“你说话呀!”俞念眼底蓄满了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说话!”
手里晃一下,眼眶里包着的泪水就淌出来一滴。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孩子已经不在了。”肖默存裂了纹的嘴唇动了动,一向冷峻的声音变得干哑。
提着的那一口气蓦地泄掉,俞念手指骤松,整个人重重跌回床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怔怔地看着肖默存,摇头低喃,“我的孩子还在……你们骗我……”
心肠软的护士偏过头去,抬起袖子悄悄拭了拭泪。
“小念……”忽然又多了一把苍老的声音。
是肖岱桦,他也来了。原本便沧桑的面容像是一夜间又老了十岁,身上穿着件单袄,弓着背,疼惜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是我们肖家对不起你,你、你……”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布满皱纹的眼角沁出几许水来。
俞念呼吸暂停。
眼神越过肖家父子看向对面的窗子,白光灼灼,无端刺伤了他的眼。
他闭上眼睛,张着嘴,忽然开始急促地呼吸。身体里的悲伤承载过量,寻着出口排出来,搅得五官近乎狰狞,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喃喃转为高喊,俞念撑着床就要起身,浑身剧烈地发着抖。
几个人立即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他却像是要去找那不见了的孩子一样拼命挣扎,“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骗我!把沐沐还给我!”
他的世界空了,除了扯着嗓子嘶喊什么也做不了。他几乎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曾兀自下坠,黑暗里跌入深不见底的悬崖,有手将心脏一瓣瓣撕开,把骨头一下下敲碎,碾成灰,一把随风扬去。
脑袋疼得像有一台开足马力的电钻,逼得他不得不拼命将头往后磕,如此才能缓解片刻,硬质床板砰砰直响。
“俞念!不要这样!”肖默存骇然失色,急忙佝身抱住他的头。
俞念被他一抱,猛然间停下来。
数秒的安静后是更加奋力地挣扎,铁床咯吱摇晃。他后仰着脖子,一张惨白的脸憋得通红,豆大的泪珠成串滚落,喉间逼出一声凄怆的尖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撕心裂肺,凄厉到了极致。
周围的大夫跟护士不忍心再看下去,只能固定着他的腿脚不让他再剧烈挣扎。肖默存早已坐到了他身边,紧紧将他的头抱在怀里阻止他伤害自己,周身发着颤,分不清是谁的身体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