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125)
“怎么样了步支队?”林炡立刻问。
“拍摄者是个在附近拍快手的,账号IP都查出来了,原始视频也已经被删除。但微博上转发太多,目前只能跟网信办打招呼批量屏蔽关键词,外加后台人工撤热搜。”步重华放下手机,声音冷静紧绷:“你们这边怎么样?”
“还好,加码幅度已经慢下来了,现在也只有不到8个BTC,可能是因为网信办批量屏蔽动作比较快的缘故,视频传播度并不……”
林炡随手刷新,紧接着话音一顿。
步重华敏感道:“怎么了?”
“……”
诡谲莫名的荧光幽幽映在林炡眼底,他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连瞳孔都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面前那笔记本电脑上,连吴雩都抬起头。步重华上前两步,站在办公桌另一侧,声音轻得像是唯恐惊醒一个噩梦:“发生什么事了?”
“……”林炡向后靠进椅背里,苦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死亡池超过100BTC会发生什么事吗?”
严峫一愣,紧接着望向最新那排幽灵般闪烁的数字,赫然只见刚才五秒内数字已经翻新,死亡池赫然显示着——BTC108.2409!
跟画师一年前被悬赏的最高奖金一模一样!
“你现在可以看到了。”
网页自动打开新窗口,模板仿佛是上世纪90年代流行的聊天室,顷刻间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匿名用户被系统加进来,屏幕飞快滚动了足有上百行;下一刻屏幕刷新停止,SysAdmin账号出现,群发出一张高清锐化过的视频截图——
津海市中心建筑工地上,吴雩衣着凌乱、狼狈不堪,半跪在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边,眉眼五官清晰可辨。
【SysAdmin: Welcome everyone to todays auction】
【SysAdmin: Reserve price BTC108.2409】
【SysAdmin: ANY BID】
聊天室内空白无声。
“超过这个金额后,系统会自动开一个竞标场。”林炡望着显示屏,每个字都无比缓慢而凝涩:“出价最高的那个人可以指定杀手接标,可以指定死亡时间,也可以……决定画师的死亡方式。”
办公室安静得可怕,虽然灯火通明,但窗外幽暗的深夜却仿佛从窗隙门缝中流进了室内,把每个人的呼吸道都淹没至顶。
步重华每个字都像是裹在寒气中:“……刚才还不到8个比特币,是谁把价格提到了108?!”
林炡如梦初醒,立刻上手点开刚才的页面,只看了一眼就:“没用,匿名,只有竞标胜利者才会公布ID。”
江停上前俯在电脑边:“暂时还没人出价。”
林炡说:“不会有人再出价了!暗网上买人头的均价不过区区一万美金,这已经翻了多少倍?!”
——能出得起这个金额的人必定是大毒枭,没有人会再跟他竞标!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盯屏幕上这方寸之地,而页面一片空白,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越来越紧,管理员账号终于发出一行公式化的文字——
【BTC108.2409 Calling Once】
【BTC108.2409 Calling Twice】
【BTC108.2409 Last Call——】
Last Call!
步重华蓦然扭头,正对上吴雩的目光。
吴雩脸色苍白地望着他,那一瞬间他很像自己十三年前进拘留所时留在档案里的老照片,沉静、俊秀、眉目清楚,仿佛那些风刀霜剑颠沛流离的岁月都不曾存在,一切伤害和恐惧都未曾发生。
步重华心里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突然回头把手伸向林炡面前的键盘,但就在这时,空白屏幕上突然动了!
匿名买家参与竞价,比特币200!
那瞬间所有人肺里氧气被瞬间抽空,林炡眼前发黑,耳膜轰鸣,心脏都要停跳了,半晌才从牙缝里硬挤出来:“……这他妈是什么人?!”
身后响起严峫的声音:“我。”
林炡:“……”
吴雩:“……”
步重华:“……”
严峫拿着手机,扭头打量了吴雩一眼,谨慎地问:“你会跟我表弟结婚对吧,婚姻法司法解释二第十条规定悔婚彩礼是要退赔的,你知道吗?”
“………………”吴雩张了张口,虚弱地:“啊?”
林炡短短几分钟内经历了跌宕起伏过山车式的动荡,连忙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把喉咙里的心跳压下去:“你……你现在要把押金交给网站,切记注明是要把画师从死亡池里买出来,不然等下你会突然升级成暗杀市场的VIP,回头你就要跟督察组好好解释了……”
“等等!”步重华盯着网页:“还没完!”
匿名买家再次出价!
轰然一下无声巨响,刚才隐隐骚动的竞标场就像油锅般炸了起来,飞快刷新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最新出价——比特币1000!
竞价直接破了半亿!
林炡那口水差点从胃里反上咽喉,江停脸色瞬变,步重华霍然起身,严峫当场脱口而出一个字:“艹!”
吴雩一把按住严峫的手机:“不用竞了。”
“但你……”
“Assassination Market的竞标体量没那么大,后台系统会有限制,除非投标者有管理权限。”吴雩咽喉上下剧烈一滑,嘶哑道:“这世上肯不计代价弄死我的人也只有那一个而已。”
严峫:“谁?”
“——我。”鲨鱼看着显示屏微笑道。
加长越野车在漆黑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前方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光灯像两道光刀般切进夜幕。鲨鱼意兴阑珊地关了竞标场页面,拿起手机打开,再次点进那个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视频,瞳孔深处的屏幕亮光犹如两簇幽幽鬼火。
“哇——”“跳下来了跳下来了!”“牛逼!”……
“你曾经说,一年前你受邀去中国边境时,‘画师’曾以买家接应的身份潜伏到你身边,相处了好几天。”前排副驾上的秦川从手机上抬起头,瞥着后视镜问:“那几天他肯定在不间断向警方放出你的行踪消息,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我发现了,但搜不出卧底是谁。”鲨鱼缓缓地说,“而且如果你见到那个时候的画师……你也不可能想到是他。”
车厢里的手机视频还在播放,建筑工地上,吴雩从冲天灰烟中踉跄起身,大口喘息着,鲜血破闸似地从眉骨直下鼻梁、唇角,从白皙的下颔一滴滴打进脚下地面。
他就像是一棵从地狱中拔地而起的藤类植物,自深渊探出悬崖,向天穹开满了妖异的花。
……
“您好Phillip先生,我是胡老板的人,受命前来接应您和您的车队跨境。”那个年轻人肤色很白、头发乌黑,说话清晰敏捷温和有礼,开口前眼底先带着三分笑,快走两步伸手与他紧紧一握,白衬衣黑西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精悍身材,“接下来的几天里,由我贴身保护您的安全。”
边境赌场监禁室,地上那个缅甸马仔被打得不成人形,年轻人白衬衣松了两个扣,皮鞋尖居高临下摁在马仔脸上,并不介意对方满脸血迹脏了自己的鞋底:“Phillip先生去赌场的行踪是谁放出去的,你们当班那天溜出去干了什么?”
马仔鼻涕眼泪一齐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拼命挣扎想要求饶。
年轻人垂下鸦翅般的羽睫,眼底似乎有一点温柔的惋惜,紧接着脚下猛然发力,在惊天惨叫声中踩爆了马仔的一颗眼球!
……
“您问以后吗?能为您这样的老板工作当然是三生有幸了。”年轻人胳膊肘抵在露台栏杆上,向夜空轻轻呼出一口烟,漫天璀璨星光都映在他含笑的眼底:“但我出生在掸邦,活到现在全亏东家给一口饭吃,如果接受您的邀请而抛弃东家的话,岂不是忘恩负义了吗?……”
鲨鱼在视频前闭上眼睛,那一刻他仿佛再次看见记忆烙印了无数次的场景——十六楼落地窗陡然爆裂,漫天碎玻璃裹着一道身影当空而下,撞碎数道挡雨棚,寒光转瞬直逼眼前;那瞬间他确实是恐惧的,但当恐惧统治全部感官后,又有一丝激动的颤栗从神经末梢传进脑髓。
鲨鱼从创办马里亚纳海沟起就有些唯心主义,他知道那是一种因为极端敌对而油然产生的,“我终于等到你了”的宿命感。
“虽然我觉得你在自己的竞标场上掏钱有点左口袋出右口袋进的感觉……但你赢了。”秦川盯着手机屏幕,语气有点一言难尽:“该你选择杀手接标了。”
“接标?”
秦川诧异地回过头,只见深夜晃动的车厢里,鲨鱼靠在后座上挑起眉毛,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打开了电脑前置摄像头,闪光灯随即打在了他若笑非笑的蓝眼睛上。
然后他按下开始键,如沐春风地对镜头道:
“一年不见了,画师,希望你一切都好。”
秦川几乎无声地:“哎呀我艹!”
“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一定已经猜到了竞标的人是谁。然而不用担心,我并不想指定哪个杀手从背后给你一枪,或者用什么残忍变态的方式把你五马分尸;我只是想跟你友好地打个招呼。”
万众瞩目的竞标场上空突然切入鲨鱼笑容满面的脸,随即是The Assassination Market网站首页、暗黑维基、马里亚纳海沟;这世界上无数生存在黑暗角落中的人同时停下了鼠标,对电脑瞪大了眼睛。
南城分局办公室,兜帽衫下吴雩的眼珠似乎凝固了,一动不动地盯着直播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