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掠(38)
约战那天天很阴,海面上起了一层铅灰色的大雾。
银色闪电号和诺亚号在浓雾中逐渐向对方靠近,在雾气中打量着彼此,寻找着最佳出手时机,伺机而动。
然而就在这时,一艘深黑色的战船缓缓向两方交战处驶近。
诺亚号上的海盗皱眉看向他们团长:“老大,那个好像是……这两天才冒出来的那个黑色漩涡海盗团的船。”
“黑色漩涡?”诺亚号团长皱了皱眉,低声骂道,“不要脸,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
手下不明所以,看向诺亚团长道:“老大,怎么了?这个黑色漩涡惹不起?他们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诺亚团长恨铁不成钢地拍着他脑袋:“傻啊!黑色漩涡银色闪电,他们一听就是一家子!他们肯定是来帮银洛的,偏偏还要假装互相不认识来打劫的,哼,可骗不过我。我们走!”
银色闪电号上同样因为突然出现的黑色战船而惊疑不定。
索菲亚也提出了同样的猜测:“他们想做什么?黄雀在后?”
“不知道。”银洛蹙着眉,“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两个都要来,那就一起打回去。”
“X!”他低低骂了句脏话:“真是……偏偏这时候来找不痛快。”
偏偏要赶在这个他着急地想赶回去照顾自己伴侣和未出世的孩子的时候。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对面诺亚号上打起了白旗,而后深蓝色的大船缓缓开拔,在两船相遇前就破开海水掉头向反方向驶去,很快就加大马力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银洛和索菲亚相互看着对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他们什么意思?诺亚团长老婆生孩子?所以赶着回去?”索菲亚小声抱怨着。
银洛却看着远处微微皱眉:“索菲,黑色漩涡过来了。”
原本悄无声息出现在诺亚海盗团后方的黑色漩涡此时接替了原本诺亚的位置,出现在了银色闪电的前方。黑色的战船如同一只坚不可摧的海上巨兽,带着肃杀的血气,静静注视着它的猎物。
银色闪电号上的海盗们瞬间全部收敛了所有的散漫,严肃起来,对眼前状况不明的侵入者严阵以待。黑色漩涡给他们的感觉和诺亚等其他海盗团是不一样的,它更像是一支久经训练的部队,因为严密的组织而变得如一块钢板般牢不可破。
而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一支久经训练的部队。
这是隶属于西时家族的军队,曾经两次跟随圣玉兰公爵一起赴南部平叛。相较之下,他们更擅长在陆地上作战,但是专业素质使得他们即是来到海上也依然毫不逊色,这次跟随公爵大人冒充海盗来到碧罗斯海域对他们而言实在是轻松无比的任务。
就在银色闪电号上的海盗们最为紧张的时候,黑色战船上升起了在海上代表和平的蓝色旗帜,同时对方船上发来了通话请求。
银洛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示意接通对方传来的通话。
负责通话的海盗接通听了两句之后转头对银洛道:“洛哥,对方要求要直接和你通话。”
银洛微微颔首,说了声“我来”,就走过去代替了那名海盗的位置。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
克雷斯听到他的声音后几乎是声泪俱下道:“夫人,您快回来吧。大人他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和小公爵,一意孤行要来找您,我们劝阻不了只能让大人过来。但大人现在的身子需要静养,之前去南方平叛已经有些伤了元气,实在是再受不了这么在海上颠簸了。”
银洛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就蒙住了,片刻后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却愈发按捺不住起伏的心绪——西时桉来了?西时桉又带着他们小公爵跑出来了?西时桉他到底有没有自己现在揣着两人下一代的自觉?不用想了,就现在看来一定是没有丝毫自觉。
银洛都数不清自家公爵大人怀孕之后都做过哪些绝不该做的事情了——去南部平叛,每天肆无忌惮地和他亲热,现在又跑到千里之外来找自己……如果他早知道,他绝不会放西时桉一个人去南部前线,也不会放任西时桉当时那样为所欲为地放纵欲望,更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跑来。
谁家准家长会是像西时桉这个样子!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一个无能、懦弱又不负责任的丈夫,根本就没尽到孩子父亲的责任。想到最后,银洛又不自禁地自责起来。
“我现在就去见他,让他好好休息。我马上就过去。”说完这句话,银洛就结束了通话。
与此同时,两艘船已经逐渐靠近,最终相互挨在一起,之间的通道也被海盗们连上。
诺亚团长通过魔法远远看着这一切,冷冷哼了一声。哼,他们果然是一伙儿的,还好机智的自己很早就洞察了一切。
第76章 补汤
黑色战船的内部的卧室装饰得很舒适, 整间房间被火系魔法烘得暖融融的, 一扫海上固有的潮气和寒凉,地上则铺着厚厚的长羊毛地毯, 房间里的家具也都没有尖锐的棱角,椅子上都垫着柔软的棉垫子。
也或许只有这一件房间如此舒适, 毕竟这间房间属于圣玉兰公爵,而公爵大人如今格外需要保护。
银洛步履匆匆地走进黑色漩涡的船舱之中, 老管家亲自站在船舱门口为他引路, 将他带到船舱最里面的房间里,再在他走进去之后躬身推出, 为他们掩上门。
西时桉躺在床上, 手里拿着一本书,身上盖着一条纯白色的毯子,他脸色本就带着一种吸血鬼贵族般的苍白, 此时看在银洛眼里就更多了几分虚弱,垂下的眼皮也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倦色,同样苍白的拿着书的修长双手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脉络。
他这个样子,和当初失去力量被银洛掳回银色闪电号上时每日无力地窝在船舱里的样子几乎重合起来。
看见银洛进来, 他的面色也依然平静, 目光中却流露出淡淡的欢喜。
银洛看见他这副样子后心不自觉地抽了一下,紧走了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来,看向西时桉道:“西时,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他试探着伸出手握住西时桉的手,西时桉没有躲, 反而放下书,把被银洛握住的那只手放到了身边毯子上,方便他更好得握着。
银洛俯下身子,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起来,仰起头看着大魔导师黑色的眼睛道:“西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不想说,”西时桉淡淡道,“也不想靠这个才能把你留下来,那样会显得我很可悲。”
银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贴近西时桉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我很高兴,”他一边轻吻着西时桉,一边小声道,“西时,我很高兴。不全是因为孩子……你愿意留下我们的后代,愿意生下这个小家伙……我很高兴。”
他一连说了三个“高兴”,眉梢泛着西时桉许久未见的喜悦和纯然的快乐,西时桉看在眼里,面部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特别是银洛说他“不全是因为孩子”。
银洛见西时桉没有抗拒的意思,心里越发胆大,一手继续握着西时桉的手,一手缓缓探进毯子里,最后覆盖在西时桉腹部,轻轻抚摸着圣玉兰公爵依然结实紧致有力的腹部,看着西时桉小声问道:“孩子就在这里面吗?”
西时桉移开视线看向窗子的方向,淡淡道:“……是。”
“可是感觉不出来,”银洛疑惑道,“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用了魔法,”西时桉平静地解释道,“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而且我这次会有孩子纯属意外,当时体质被魔法物质改变,所以状态和一般人不一样,胎儿起初只是在我体内吸收能量,不到快要生产的时候看不出来,孕期也会比一般人长,至少要一年。”
银洛听着西时桉的解释,只觉得每一句解释都非常合理,完全解释了他之前心头的疑惑——其实他也是这么猜的,西时桉这么骄傲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被人看出他有了孩子,所以一定会用魔法掩饰,即是去平叛都没表露出分毫。
想起克雷斯所说的“大人在平叛的时候伤了元气”,他又是心中一酸。他记得这次叛军来势颇凶,后来听说西时桉为了平叛曾经几天几夜不合眼,后来连休息也不休息一下就又赶回光耀帝都。或者是听说了他被抓的消息来救他,也或者是得到了他要跑的消息赶回来来找他,总归是为了他。只是当时他完全畏惧并震慑于西时桉强大无匹、一切尽在掌握的一面,被对方的强大蒙住了眼,完全忽略了这个人同样需要关怀照顾、甚至比别的人更需要他的关怀照顾的一面。
有些人就是这样,骄傲、好强、绝不示弱于人,可能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能别这么要强吗?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很难吗?如果不是这么好强的话生活会好过许多”是更简单的事,但是银洛明白这不是西时桉——西时桉就是这样的人,他一点也不希望西时桉为了他或是为了谁做出什么改变。
兜兜转转这么久,他终于从当年那个蛮不讲理就要把人抢回船上,控制一切,自顾自地为两人规划未来的海盗团长中走了出来,也从那个战战兢兢虚以委蛇一心谋划着离开寻求自由的被控制的银洛中走了出来。他终于明白爱不该是控制、不该是限制也不该是负累,而是让对方能自由自在地做他自己,做他想做的事,而你爱着他这个人,爱着他的好与坏,不要他为你做任何牺牲,也不要他为你做任何改变。爱是自由的。
西时桉就做那个永远骄傲要强的圣玉兰公爵好了,他知道伴侣好强,他不会认为对方不需要关照,他只会越发格外关照对方一些。
隔着毯子,他轻轻把脸在西时桉的小腹上,嘴角扬起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西时,我们的宝宝一直都在这里面吗?”
“嗯。”西时桉应道。
银洛探进毯子的手又无比珍惜地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衣物摸了又摸,小声嘟囔道:“……我好像感觉到了。”
傻宝。西时桉忍不住暗自咬了咬牙,你能感觉到个鬼,你摸摸自己肚子看看有感觉没?
银洛还是一直傻傻地傻笑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当然我也会在这里照顾你的。宝贝儿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煲鸡汤好不好?我查的资料说鸡汤能补气固血,你多喝一点。”
西时桉柔和地应道:“好,你做什么我都想吃。”
然后大魔导师乘势提出要求道:“阿洛,晚上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睡吧。”
银洛理所当然地答应了下来,现在他乐得多照顾西时桉一些,生怕他一个人毫无照顾自己的自觉,再出了什么意外。西时桉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就从一个强大而毫无弱点的不可战胜的大魔导师变成了一个经不得丝毫风吹,需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稍不注意可能就磕了碰了碎了的瓷娃娃。
以前在海上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比较无聊,修炼之余银洛就喜欢看社会新闻和过时的都市剧,每次看到那种妻子有孕在身,一边应付难缠的婆婆一边还要辛苦做家务,结果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出轨,最后妻子经受不住打击流产了之类的狗血八点档情节就忍不住唏嘘不已,暗自发誓自己以后有了爱人一定会好好呵护对方,如果爱人怀孕了自己一定要无比精心地随身照顾对方——繁育后代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他才舍不得让伴侣独自承担这份辛苦,能帮对方减轻一些分担一些都是好的。现在总算到了他兑现誓言的时候。
不过从银洛爱看的这些桥段来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倒是没错,他和奕华驰能快速成为挚友还是有原因的。
银洛吩咐西时桉好好休息,然后独自去厨房给爱人炖鸡汤——他发现克雷斯囤有不少大补的好东西,就都要了过来,然后特意上网查了资料选了可以同时使用不冲突的几样,又询问了厨师这样做有没有问题。
厨师看了一眼想了想告诉银洛说没问题,就是有些补,但也不至于补过了反伤身子。
银洛心想我就是要补,西时桉去平叛时伤了元气这件事简直就是他心中扎着的一根刺,想方设法想给西时桉补回去,于是把挑出来的几种上好补品全部放进鸡汤里一起炖,到吃饭的时候就把汤盛出来给西时桉端去。
银洛在厨艺上还算有天赋,煲出来的汤比不上专业厨师,但也不难喝。西时桉头一次喝到爱人亲手做的汤,丝毫不想浪费,板着脸平静地喝完一碗又一碗,最后把一整锅全喝光了。
但他本身身体健康得很,精力充沛,精气充足,平叛的时候几天几夜都没伤到半点元气,在床上那股虚弱劲儿全是故意装出来的,也不是真的怀孕,丝毫没有如此大补的需要,喝完一整锅大补鸡汤当时没事,到夜里就显出效果了。
他睁着眼躺在床上,只觉得周身气血翻腾,丝毫没有睡意。
而爱人就闭着眼睡在他身边。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西时桉忍不住伸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越发不安分起来。心里燃着一团火,只觉得蠢蠢欲动起来。
银洛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先关切地问西时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发现西时桉究竟是想干什么之后却坚定地拒绝了。
“宝贝儿,”他吻着西时桉的下巴,安抚着,“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要好好休养,这种耗费体力的激烈运动一律不许做了。你先忍一忍,嗯,也不长,等过半年孩子出生,再休养两三个月……差不多忍上十个月就可以了。”
第77章 苦
西时桉想象了一下银洛所描述的暗无天日的未来, 心里想着宝贝儿我看照这样咱们这个孩子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但是也不可奈何, 更不敢做得太过,一怕又把好不容易哄骗回来的伴侣吓走, 二怕露出破绽,火上浇油——在把爱人稳住之前就再把对方气走, 想再哄回来就更难了。
西时桉心里算盘打得清楚,丝毫不敢造次, 面上却显出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 黑眸里带上几分水色看向银洛,微微闭着眼低声喃喃道:“阿洛……我难受。”
银洛是吃软不吃硬的, 见到西时桉这副样子心中就是一软, 不由得靠过去主动搂住了爱人,亲了亲他道:“好了,你别动, 可别想想以前那样肆意妄为了。嗯,你老实别动……我帮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戴上了几分不自在的羞赧。
于是西时桉美美地享受了一顿爱人的服侍, 不过银洛顾及着他的身子, 丝毫不让他放纵。这对于一向喜爱掌控主动权的公爵大人而言自然还是不够畅快,也不够尽兴。
这种爱人就在身边,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却不得不忍着的感觉实在痛苦,因而第二天银洛再要给他煲汤的时候他就坚决不肯再喝了。
突然不愿意喝了总得有个理由,照实说是不行的, 于是西时桉垂下眼,轻声对银洛道:“有点反胃,胃口不太好,吃不下。”
为了不露出破绽,尽可能装得像,西时桉是做过许多功课的,把人在怀孕时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认真了解学习了一遍。
无独有偶,在听说西时桉怀孕的消息之后,银洛为了照顾伴侣,也把人在怀孕时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认真了解学习了一遍。
因而银洛是清楚在孕中的人的确是会容易胃口不好,恶心反胃,有的人甚至还会出现严重的孕吐反应。
他顿时心疼起来,搂着西时桉道:“你是不是想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我听人说酸儿辣女。你想吃什么我都找人给你去做,不过太凉太刺激的都不许吃,补汤也不能不喝,你身子虚。”
西时桉听得气得不行,心说我一点都不虚,你要再敢给我喝补汤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虚。
不过他不敢说,只能低声应道:“嗯。”
但西时桉对补汤仍有抵触,银洛再煲汤给他喝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微微皱起了眉。银洛只当是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想喝,所以特意备了酸枣糕给他吃,亲手一口口喂西时桉喝了一晚。
这天晚上比前一天更惨,因为银洛担心他身子受不住,无论如何不肯让他继续纵欲了。
银洛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心里放心不下,特意上网又查了安胎的注意事项,发现大多数论调都主张静养,说要保持清心寡欲,房事必须慎之又慎,切忌情绪过于激动等等。
银洛看得心惊胆战,想起自己当时从婚姻女神神殿跑走时西时桉显而易见的情绪失控,又想起昨天晚上最后西时桉闭着眼压抑着抱住他的时候好像也很激动,顿时觉得吓得不行,生怕西时桉因此受到影响,觉得昨晚自己放任西时桉的欲望是又做了错事。
因而今晚一整晚他都搂着西时桉,努力安抚着对方,哄着说什么“心静自然凉”“快睡吧,睡着就不难受了”“乖,为了宝宝忍一忍”之类的话,竭尽所能劝西时桉清心静欲。
因为怕电子产品对孩子有影响,现在银洛把西时桉房间里的所有电子设备都移除了,为了帮西时桉静心,他甚至拿出最新的《海盗日报》开始给爱人念海盗新闻、海盗同盟互助协会的条约、大陆各国核心价值观、光耀帝国最新一届会议政策解读……结果念着念着把自己无聊着了。
最后西时桉没有办法,自己滚到靠边的角落里抱着被子苦兮兮地去睡觉了,爱人就在身边都不敢抱一抱,等到后半夜确认银洛睡熟了之后才滚回去,抱住爱人肆意温存了许久。
温存完之后他又睡不着。
他正值盛年,精力本来十分充沛,但现在因为假装有宝宝,一整天都被银洛约束得哪里也不能去,就算想去甲板上吹吹风也得银洛扶着,而且银洛怕他着凉还会拿大衣把他裹成一个球给他保暖;待在房间里也不是不可以,公爵大人想研究一会儿魔法,银洛还心疼他太耗神,时不时凑过来催他休息;催他休息也就罢了,人都来了,挨得他那么近,却连个吻都不肯给他,就怕他得了吻之后不能保持清心寡欲……这样他一腔精力和力气无处发泄,在房间里整天得休息,到了晚上自然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