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4)

　　然而下一瞬，在对方刚要动之际，他再一次果决地抬起了腿。
　　鞋尖携着风声而过，几乎能幻觉到拳脚着肉的爽快。然而就在这一脚即将抡上对方侧腰的一瞬，一米八忽然闷哼一声，如同被飞马流星拳重击，瞬间后仰摔了出去。
　　击飞动作不用威亚，全靠演员自己浪。
　　简子星差点没闪了腿。
　　黑咕隆咚的，那家伙用力捶了一下地，扭过头对另外两人说，“快走，这人练过。”
　　简子星：“？”
　　“你等着！”一米七撂下一句江湖标准狠话，立刻虎虎生风杀气腾腾地掉头。
　　一米六连忙爬起来跟他一起。一米八非常称职地在地上挣扎两下，而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他轻松愉快地跟着两人后头懒洋洋地跑，颠了两步又回头看简子星一眼。
　　黑眼仁清亮得有些嚣张，可与小耳钉一比。
　　少侠好腿力。
　　——隔着夜色，简子星认出了他口型。
　　昏暗小道上，转眼只剩一人。
　　简子星对着远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而后满脸迷惑且有丝莫名其妙火大地转身回去，推着两个拉杆箱，继续往校门的方向走。
　　英中真是乱，跟附中没法比。
　　不是跳楼的智障，就是碰瓷的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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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一切磋磨与混乱终结于校门。迈进那道槛，就是气氛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三宿楼下大妈的吼声震天动地——
　　“还没办入住的快着点！一个个的磨蹭什么呢！都高三了！哎哎哎！那边怎么还有拿箱子不紧不慢的，动作快！”
　　简子星一脸阴郁地去办入住，宿舍登记卡换成一串钥匙，胶布上写着“603”。
　　大妈啧啧，“小伙砸，你捡着了。这房间风水老好了，上届住这屋的一个省第一，一个省第二。”
　　简子星虚假感激地勾了勾嘴角。
　　大妈抓一把瓜子在手里，“偏巧就空着那两张床，多少人申请调过去我都没答应，看你长得俊才给你安排的。”
　　“……谢谢。”
　　英中三宿，只有高三才能入住的宿舍，每层有一间二十四小时不熄灯自习室。四人寝上床下桌，条件相当不错。
　　宿舍走廊充斥着各种声音，穿睡衣的学生站在窗边读英语，盥洗室有人边洗头边相互考课文。
　　熟悉的高三，紧张而鲜明的，与世隔绝的世界。
　　简子星一层一层往上，终于推着两个箱子站在六零三门口。
　　他顿了顿，挥开心头一丝说不清的落寞，推开了门。
　　暖黄灯光把小小四人寝装点得很温馨，右手边两个位置都有人，一个戴着圆眼镜，另一个则一身腱子肉，握床栏杆做引体向上，还顺带和圆眼镜讨论今年高考题。
　　腱子肉这个叫高昂，是简子星在附中的死党，成绩211边缘，高考报志愿失误，遂和简子星一起复读了。
　　“哎！这就我跟你说的，我铁子，六百九复读大佬！”高昂蹦下来，惊喜地吹了声口哨，“行啊老铁，咱俩这什么三生三世的缘分啊，在附中都没说分一个宿舍！”
　　“六百九的复读大佬啊。”圆眼镜震撼，站起来说，“六百九为啥复读啊？我真搞不懂你们附中人的思维。哎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张僖，应届高三生，大佬叫什么？”
　　“你好。”简子星打了招呼，“简子星。”
　　张僖兴奋地搓搓手，“好听！”
　　连着的两张床都可挑，简子星挑了靠窗那张。他把装机器人的箱子先安置在桌下，从另一个箱子里掏出床单被罩爬上床去套。
　　高昂坐在底下跟他唠家常，问他这两天都干嘛了怎么不回消息，又问学籍的事搞没搞掂，如果不行的话就让他老爸帮忙，高昂他爸有点本事，在哪说话都有几分薄面。
　　熟悉的聒噪声把人拉回舒适世界。简子星刚把被子套好，门又开了。
　　屋里安静一瞬，张僖先开口，“咱屋今晚竟然一下子住满了啊。我叫张僖。”
　　高昂说，“嘿哥们，我高昂，顶上那个简子星，我俩都是附中过来复读的。”
　　简子星本来没急着下床，枕头上有一个褶子抻不平，他正与之斗争，就听到了一个虽然好听但莫名让人火大的声音。
　　“嗯。我仲辰，D市过来复读的。”
　　简子星抻褶子的手顿了一下。
　　那个声音继续说，“这宿舍开过光么，宿管大妈神叨叨，说看脸分床。”
　　简子星：“……”
　　张僖猛点头，“是啊，上届省理科第一第二全是这屋的！顶级风水！”
　　仲辰没再吭声，简子星坐在床上无话可说，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地，床架忽然剧烈晃悠一下，他差点折下去。
　　有两只手握着他床边的栏杆，一个脑袋探了上来。
　　近距离大灯晃着，刚在外面看到的是480p流畅版，现在看到的是1080p无损版。
　　仲辰看到他后一扬眉毛，黑眸微微眯起，“大妈诚不欺我。”
　　简子星沉默两秒，“下去。”
　　仲辰张扬地笑笑，手一撒，床又忽悠一下，他蹦回地上顺势抻了抻筋骨，“好热闹的高四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声口哨在门口响起。
　　两手空空的小鸡蛋倚着门框，哈咯，我找一个敲键盘的！
　　敲键盘的停下敲键盘，走过去犹豫道：你是……
　　我叫拽蛋。小鸡蛋说，我来办一下入住。
　　是拽蛋呀。敲键盘的笑起来，就是我这儿啦，喏，你的蛋窝在那头。
　　嗯。拽蛋点点头，又问，你刚看见一个贴水钻的小鸡蛋了吗？
　　嗯？敲键盘的作出茫然的样子，好像没有，那是谁家的蛋？
　　我也不知道啊。拽蛋遗憾地啧了一声，怪好看的一颗小鸡蛋呢，还酷酷地。
　　敲键盘的顿了顿，要不你先去窝里看看吧，认识一下你同窝的蛋。
　　也行。拽蛋潇洒一挥手，以后相互罩啊！


第4章 微暗的火
　　简子星坐在床上收拾，仲辰在底下收拾，俩人都没再说话。
　　仲辰也只刚进来时招呼了一声，这会就只有高昂和张僖在活跃气氛了。偶尔问到仲辰头上，他也不过懒洋洋地嗯一声。
　　张僖是个聪明人，朝外坐着的姿势很快便收回去，继续和高昂讨论数学题。
　　安顿好行李已经过了十二点，简子星抓紧时间去洗漱，回来时大灯已经被关掉了。
　　仲辰的床上黑着，被子底下一个长条的鼓包，听那安详的呼呼声，大概是睡着了。
　　英中宿舍两张连床中间有一个拱起的栏杆，但底下却没有一条一条的栅栏，完全是互通的。两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如果脚朝交界处，随随便便就能踹过去。
　　出于尊重，而且对方已经先体贴地把头摆在这边，简子星犹豫之下也把枕头摆了过去。
　　头对头，枕头在栏杆下悄悄地挨在一起，简子星呆了两秒，又隐忍地把枕头往回收了一收。
　　手机里躺着两条高昂转发的搞笑视频。还有一条徐明柏问他爸情况的短信。徐明柏在工大攻读AI方面的博士学位，比他大六岁，算是志同道合的知己。
　　简子星随手回复：在新学校住下了，明天抽时间去医院，顺便把小蟹送过去陪他解闷。
　　徐明柏：我给小蟹做的语音模块和它磨合怎么样？
　　简子星：拆了，是个智障。
　　徐明柏：……嗯，行吧，贴个不干胶也够娱乐伯父了。
　　嘈杂荒唐的一天结束，全新的高三开始。
　　简子星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又睁开了眼。床底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头顶那道呼吸声却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着床边探头往下看去。
　　仲辰在底下，没亮灯，甚至没亮手机，在柜子里掏了一会之后悄没声息地往外走。
　　令人心惊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捆绳子。
　　借着门上玻璃透进来的走廊光，简子星看出那是一捆尼龙绳。韧且实，野外生存就用这种。
　　这家伙……
　　半夜还要出去欺负同学吗。
　　门无声地打开又关上，简子星僵硬片刻后缓慢地朝墙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
　　三分钟后，他又心烦地坐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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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中的盛夏深夜并不算安宁。
　　宿舍楼背面的小操场上坐着几个人，男男女女歪在一起，地上还有或站或倒的酒瓶。
　　拿到通知书的人在矫情和不舍。
　　简子星只看一眼就否定了那个方向，转头往漆黑寂静的校园另一边摸过去。
　　新学校他不熟，往路灯明亮的方向胡走一会后，竟然到了马飞尘同学跳天台的那栋楼下，是英中的行政楼。
　　大厅里有声音，很难听的哼哼声。
　　简子星放轻脚步快速往那个方向摸去。走到楼头，贴着墙停住脚，然后探头往里看。
　　是仲辰和一米七。
　　一米七被五花大绑，红绿相间的尼龙绳把他两只手结结实实捆在背后，龟甲缚，状如王八。
　　简子星瞪大了眼。
　　“你再挣，越挣越紧。”仲辰蹲在一米七旁边笑得非常慈祥，“晚上的钱呢？”
　　“我转给你了！”一米七痛得哼哼，看来被绑得很难受。
　　仲辰顿了下，似乎在惊叹对方的不上道，“你转给我的那二十块钱，不是雇我当小弟的报酬吗？我问你收的钱呢。”
　　野心这么大，简子星心里震惊。笑面虎丐帮小弟反手吞下老大要来的饭，精彩啊。
　　一米七明显也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到底哪来的瘪三儿！跟我玩这出！”
　　“把保护费交出来。”仲辰打了个哈欠，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怒气，“快着点，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