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光(11)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刚刚还夸他嘴甜,经不起夸,任宽哼哧笑了一声,“赶紧吃,吃完我得回店里了,正忙着。”
见韭儿听了自己的话,埋头吃着饭,任宽双手往后一撑,目光温和地打量起韭儿的背影。
夏天的衣服淡薄,清瘦的韭儿,蝴蝶骨在衣料下若隐若现,贫瘠消瘦的背影,让任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描摹凸起的脊梁骨,确切地说,是他想给这具单薄的小身板一点支撑。
在任宽眼里,韭儿太小了,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树苗,大风刮过都有倒在地上的可能。
无论是作为一个路人,还是朋友,还是大哥哥来说,韭儿招人疼,他无形中散发出羸弱和倔强,会激发出任宽的保护欲。
想要把韭儿带回家的冲动愈发不可收拾,可仅仅是冲动,韭儿不是一只小宠物,不能说自己给口饭吃,就能带回家的,那和韭儿在按摩店里有什么区别。
任宽找不到一个好的立场去进一步帮助韭儿,如同窈陷在了泥潭。
人的贪欲起初像是一张遮天蔽日的大黑布,不知什么时候,黑布上被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斑驳的星光从口子上泄下来。
韭儿就如同站在这块黑布之下,任宽每一次的经过,都是星光的照耀。
韭儿会伸手去撕开裂缝,一步步地靠近任宽,贪婪地想要了解任宽更多的事情,任宽每一次的路过,他都不想错过。
夜里,韭儿还没来得及洗漱,靠在窗口上殷切地等到任宽的到来,湿热的夜风夹杂着暧昧的声响,和任宽过了一次夜后,他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还没有到无师自通的地步。
任宽收拾好店里,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得不疾不徐,他知道在不远处,韭儿会翘首以盼,每天和韭儿问候早晚安,成了任宽一天的必修课。
他清楚,他去韭儿一定会在,他要是不去,他不确定韭儿会等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又或是傻乎乎地坐到半夜,一想到这些,他竟然有些轻浮的得意。
韭儿的性格看似软绵,但在很多事情上却过分执着和固执,除了要自己走路,还有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等自己经过。
哪怕是在夜里这条街上还未完全安静下来,任宽也不好意思扯着嗓子跟韭儿说话,又或者说黑夜给他一种隐秘的错觉,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成了他和韭儿之间的小秘密,一种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任宽压低声音道:“等多久了?”
听到任宽的声音,韭儿会很有精神,裂开嘴笑得很灿烂,总是善解人意地回答道:“没等多久。”
任宽的叮嘱很单调,韭儿几乎都已经能背下来,包括任宽低沉的语气,任宽平缓的喘息,任宽会说话的时候来回走多少步,韭儿他近乎痴迷地在乎着任宽的任何细节。
他像是得到了一份心意的玩具,他的无知,他的好奇,统统都是因为任宽这个男人。
“晚上洗澡的时候小心热水,别被烫着了。”不管韭儿对周遭的一切有多熟悉,任宽还是不能放心一个盲人独居。
这是一种关心一种保护,韭儿不会觉得被轻看了,回答道:“嗯嗯!宽哥路上小心。”
正当任宽转身离去时,隔壁小旅馆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女人娇嗔的声音连玻璃窗都挡不住。
任宽一怔,尴尬地咳嗽着,“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之所以尴尬,还是来自于自己帮韭儿解决过一次的缘故,一旦有了肌肤的触碰,很多纯粹的东西,会在一夜之间变质,变得叫人找摸不透。
像是原本一层细腻的光滑的表面上,有凸起的颗粒,让人很在意,无法在忽视。
韭儿也自然也被女人的声音搅浑了思绪,听到任宽说明天见,他喃喃地说:“明天见…”
送走了韭儿一天的念想,他没办法再站在窗口,几乎落荒而逃,他抓着衣服往厕所跑。
性是蒙着面纱的美人,让人敬而远之的同时,又让人想要伸手越界,会好奇会憧憬,会让韭儿沉着怦然的心跳声,去屡屡试探,可本能的羞耻心又叫他望而却步。
在这条氛围旖旎的街道上,每一处都散发着让人实践的魅力,韭儿还不懂,所以好奇心就更大。
他浑然忘记了那天晚上,自己的声音,他只记得,任宽把他圈在怀里,他靠着任宽的胸口。
那种滚烫的,有力的感觉,是韭儿第一次体会到的。
他背后依旧能感觉到任宽心脏的律动,任宽伏在他耳边,湿热的呼吸,像是具有粘稠的浆糊,有些密不透风,还有些浑浊不清。
任宽带着取笑性质的低语,并没有不怀好意,更多的是柔和地引导着自己。
还有任宽的大手,像是游走在水底的游鱼,那些荡漾和自在,韭儿光是想想都双腿打颤。
韭儿一直无法将冉庆碧口中的“摸”具体化,如今终于能在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任宽的这种抚摸,并不会让韭儿讨厌。
那晚他甚至抑制住想要回头抱住任宽脖子的冲动,他想扭捏在任宽的怀里,听着任宽湿润沙哑的声音的同时,他也想壮着胆子撒娇。
他在向任宽索取,因为第一次有人宠着他,韭儿还没掌握好恃宠而骄的尺度,他大胆又保守,那些隐晦的事情,在他身体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在不停得叫嚣着“要”。
这种“要”是一种得寸进尺的贪心,就像是他坐过任宽的摩托车,不想任宽再载别人。
就像是任宽对他好,他不想任宽再对别人好。
就像是他去过任宽家里一次,就想再去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说恬不知耻地想要留下来。
韭儿觉得是可耻的,可羞耻心的力度有限,根本阻挡不了,任宽在他脑海一点一点的具象化。
原本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凭着韭儿惊人的想象力,他疯狂地去填补,虽然暂时没有颜色,没有轮廓,但是依旧不会妨碍他对任宽美好的想象。
韭儿早就从怨和恨中抽离出来,他小时候也厌世地想过,为什么他会看不见,为什么世界就对他不公平。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被现实磨平了棱角,他学会自我调节,用一颗宽大的心,来面对自己眼盲这件事情。
他以为在潜移默化中,他早就适应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直到任宽的出现,他变得贪婪起来,他从想嗅到任宽身上的味道,想听到任宽的声音,逐渐加深到想要看看任宽的样子。
韭儿在这种甜蜜和挣扎交融的情绪中,回忆着任宽当时的动作,伸手去握住任宽碰过的地方。
原来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要被任宽拥抱。
第12章
身体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放松下来,韭儿只觉得小腹在不断抽搐,肌肉酸疼,两腮瑟缩,急促的气音,像是从坏掉的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
在情/欲的熏陶下,从脖子根到头顶都冒着虚汗,韭儿眨巴着干涩的眼睛,脑子里绷紧的弦已经拉伸到了极致,松开后呈现出疲软的样态。
韭儿曲着膝盖靠在瓷砖上,冰冷的瓷砖早在热水的蒸腾下,变得温热,丝毫起不到将体温的作用。
“唔…”韭儿急切地想要找个地方蜷缩起来,放空之后整个人极度没有安全感,任宽的名字像是鱼刺卡在他的喉咙一般,他想叫出声来。
就像是…就像是从小旅馆传来的那种声音,绵长的,暧昧的,粘稠的。
羞耻心会趁着夜色,渐渐隐没在黑暗当中,韭儿会觉得可耻,会觉得丢脸,可是想要接近任宽的心,越发强烈,强烈到能将羞耻心狠狠地碾压在地上,直至碾碎。
韭儿并不明白他在具体渴求什么东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任宽在就好了。
等心头那种难以填补的空虚逐渐淡去,韭儿才摸索着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韭儿脑子剩余的东西不多,只有任宽模糊的残影,以至于在他最熟悉的地方,竟然踢到了门板。
穿着凉拖鞋的双脚没什么实质性的保护,脚趾结结实实地踹在厚实的门板上,韭儿不由发出吃痛的声音,痛楚从脚尖直达小腿,方才蜜粉色的思绪,痛感像是夜空中的一道闪电,心境都被劈得锃光瓦亮的。
韭儿爬到床上,哭丧着脸揉着脚尖,他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游移在一片漆黑中。
他暗暗地想道,原来想任宽这么疼的啊。
街上的日子平淡又缓慢,每天周而复始,几乎溅不起什么水花,没过几天,任宽店里来了位客人。
这天任宽刚拿到快递,他颠了颠手里的分量,多半是给韭儿买的头盔,他站在台阶上,朝下喊道,“韭儿!上来!”
估摸着王蕊应该不在,不然韭儿不会跑得这么利索,他顶着张红扑扑的小脸,哼哧哼哧地往任宽跟前跑,看他熟练的样子,要不是手里还拿着导盲杖,根本不像是个盲人。
“宽哥。”从按摩店到任宽的小饭馆门口,中间隔着四大段台阶,韭儿跑得急,到任宽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
任宽拉着人在花坛附近坐下,“给你买的头盔到了。”
快递上贴得透明胶被任宽嘶得撕拉作响,韭儿脸颊上提,脊椎骨又跟着声响颤栗。
只要想到是任宽给他的东西,他都忍不住想要藏起来,别人都看不到。
“啧…”忽然间,听到任宽怪异的声音。
韭儿有些急切,扶住任宽的手腕,“宽哥…怎么了?”
“这是不是发错货了,我买的明明是粉色的啊。”手里的头盔被任宽来回摆弄,这个款式没错,有竹蜻蜓没错,就是颜色上有很大的出入,“这怎么是黑色的…”
也不是不好看,但在任宽看来,韭儿长得白白嫩嫩的,那小孩配粉色的不正好嘛。
他顺势摸出手机,想要确认一遍订单,订单上赫然写着黑色两个字,任宽喃喃道:“坏了,是我拍错了,这什么手!”